「娘,妳為什麼不回家?」
「問妳爹去。」
「臭阿爹如果肯講,我也不會以為妳死了。」她不禁又是悲從中來。「你們真壞,合起來欺瞞我一個……」
女兒眼淚汪汪,做娘的心又疼起。
「別再淌淚了,妳這一哭,娘的心就又揪了起來。若不是死老頭沾到翠香那孽緣,我又怎會舍下妳。話說回來,我不在豈不是更好?就讓翠香在甄家張牙舞爪,我看他能忍她到幾時。」眼刀一射,見容柯慢吞吞的掏出一條手帕遞給女兒,她雖不滿意,但還算能接受。「總算你是有點長進了,不必我開口,就懂意思。」
前小段甄平安听得懂,可後大段卻一頭霧水。「誰忍誰?誰又有長進?」
「妳娘我忍妳的雞同鴨講啦!還誰忍誰?安安呀,咱們現在在談妳阿爹跟那只狐狸精,不是嗎?妳也閃神得太厲害了。姓容的小子沒犯到我,妳娘我就不會將他掃地出門,所以妳那雙漂亮的眼楮別只盯著他,偶爾也瞧瞧妳娘我嘛,算我求妳。」
完全沒料到杜寶娘舌利口刁,連揶揄女兒都這麼直截了當,容柯登時笑岔了氣。
全身爆紅的甄平安則笑不出來,甚至她頭上還快燃起煙影子。
「娘,誰教妳說話顛來倒去的,一下子阿爹、一下子容柯,我當然听得一頭霧水了。」
「妳還有話回嘴?」
「勉強啦,呵呵。」突地斂笑,甄平安想起了重點,「娘,妳這麼說二娘,莫非是二娘要計將妳逼走的?」
「她哪有這本事。」
「那妳為何離開?」
「我是氣死老頭臨老入花叢,甚至還著了那女人的道,不得不迎她進門。哎呀,妳還小,這事跟妳說了也是白講。」怒眸溜了溜,杜寶娘收起氣焰,「她對妳如何?」想到女兒的愚鈍,她趕忙補充,「這個她,問的是那只狐狸精。」
「我知道娘說的意思,可我不知道她到底對我如何。」
「什麼叫不知道?她對妳是好是壞,這妳也不懂?」她忍不住又吊起嗓子。
雖說率性的女兒向來防人之心極低,即使是遭人誣陷,也多半是模模鼻子能忍就忍,可是連人家對她是好是壞都感覺不出來?這該怪她教女無方嗎?
哼,當然不能怪她,要怪,就該怪那死老頭,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府里這麼大,沒特地找上我房間,我哪遇得到她呀,況且我又常不在府里。」
「妳一個姑娘家不乖乖待在家,是上哪兒去了?」
「跟福伯上山獵野味呀。」
「阿福?那老頭還在?」意會到差點被女兒岔了題,她趕忙拉回來。「妳是姑娘家耶,成天上山下海的像什麼話?那死老頭都沒吭氣?」
「人家老當益壯得很呢,娘的話倒像是在咒他。」兩年來的秘密一一揭露,她越想越悶、越想越光火。「哼!原來娘沒死,在外頭逍遙快活著,完全忘了在大理還有個家。而不回家是因為跟阿爹嘔氣,也不管我有多想娘,就這麼狠心的拋夫棄子。」
「欸欸欸,安安,什麼叫拋夫棄子?」很難听哩。
「我說錯了,是拋夫棄女。」
瞪著女兒氣鼓鼓的雙頰,杜寶娘哼了哼,但是她理虧,所以也不能說什麼。
「你這男人是坐到入定了呀?見安安一口氣怨了那麼多,都不會替她倒杯涼水降降火?」快些轉移目標,否則待會兒女兒若火力全開,她哪受得了呀。
丙然!
「娘!」
「唷唷,這麼大聲的喊娘,是想補喊這兩年回來嗎?還是存心想嚇壞娘?」
「娘!」
「怎麼了?娘只不過是提醒他要對妳好一些,這也說錯了?」
「娘!」
見苗頭不對,女兒越逗臉越紅,但脾氣卻越來越大,見多識廣的杜寶娘豈會讓自己身陷火線。
「妳最愛喝娘煮的甜湯,娘再去盛一碗給妳。」拔腿就跑,她連空碗都沒收。
「娘,妳別想逃!」
「要不妳想怎樣?」他淡然的淺笑喚住了她追上前的腳步。
「我還能怎樣?她是我娘耶。」恨恨的瞪著娘離去的方向,她氣惱于心。「頂多就是再念個幾句……」泛酸的皓眸盯著地板,她哭了出來。
容柯早已伴在她身旁。
「她實在是很讓人生氣。」投向他懷里,大剌剌的將眼淚鼻涕全抹在他身上,她不滿的控訴。
「嗯。」
「兩年沒見,她的脾氣依然這麼毛毛躁躁。」
容柯不語,但嘴角偷偷勾起微笑。一家子的毛躁脾氣,他還能說什麼?
「可是、可是我很高興她還活著,真的!雖然氣死她了,可是她沒死,我很開心。」
「我知道。」
端著一小兵的甜湯,雙目含淚的杜寶娘背靠著牆壁,听進女兒的輕泣與斷斷續續的發泄,心仍舊揪著,可是當那低沉的嗓子一言一語的安撫,逐漸緩和了女兒的悲傷,她靜下心的回憶著這一切,不禁搖頭苦笑。
當年真不該逞強,就只為了賭一口氣而拋下一切,死老頭跟她受苦是活該,可她竟忽略了女兒的感受!
「至少也該帶著她一塊兒逃家的呀!」輕嘆,她做出結論。
趁著月色迷蒙,甄平安懷中抱著一個沉重的陶壇,踩著小碎步,像個賊似的閃進容柯房里。
「噓,你睡了沒?」
暗夜里听到這緊張兮兮的低喃,容柯無聲輕哂。
心有靈犀,她還沒推開門,他就已經等著迎接她了,他就是知道她會趁夜模過來。
「容柯?」不會吧?他不在?「這麼晚了,他跑到哪兒去?」好重喔,她的手快斷掉了啦。
「在床上。」
赫?她一驚。
「嚇著了?」冷不防的扣住她微弓的手臂,將她引到自己身邊,在漆黝黑房里,依舊精準的接住她傾倒的陶壇。「這是什麼?」
「好東西。」
「好東西?」
「嘻,娘以為我不知道阿菊嬸那一手釀酒的好功夫是打她那兒學來的,我呀,天天喝、天天練……呃……」長長的呼了口氣,好舒服。「我特地從娘房里偷了一醇,要跟你分享喔。」
天哪,這口氣?
「分享?」
「嗯,你在大理難道沒听過,我娘有一手釀酒的好手藝?」
他听過,但因為事不關己,也因為自認與酒絕緣,所以選擇忽視,哪知道世事難料,他竟會遇到她。
「妳喝了多少?」很努力的保持清醒,容柯忍下喉中那一口莫名其妙的酒嗝。
「啊,哪有,沒有呀。」偷偷呵口氣,差一點就被嗆住了。「哇,娘竟然灌我這麼烈的白干?!」
喝到八分醉,膽子大一倍!
忽地,這兩句話很突兀的竄進她的腦海中,柳眉輕擰,她想呀想,月兌口道︰「是誰在我耳邊嘀咕的?」
「嘀咕什麼?」
「就膽子的事呀,好累喔。」扭啊扭,很自然的賴到他身上磨磨蹭蹭。「今天你上哪兒去了?」側著臉,她朝他的唇吻去,沒命中,卻不小心的啃到了他筆挺的俊鼻,歉笑的听他發出夸張的哀號。
「奉妳娘的旨意,替她辦些事。」
「這樣呀?難怪我四處都找不到你。你身上有酒味耶!」像是發現了什麼,醺醉的杏眸熠熠發亮。「別慌,我幫你吸光酒氣。」
「安?」
「是呀,安啦安啦,我知道你沾不得酒,所以你別怕,這些酒氣都算我啦!」
算她的?「妳到底喝多少?」容柯失笑。
「我喝的比娘還要多。」聲音很自豪、表情很自豪,連那份掬人憐愛的醉態也誘得他心蕩魂飄,再加上酒氣的醺染,他整個人都酥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