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怕吵,卻更想知道她究竟在搞什麼鬼,讓自己這麼狼狽一身,但看得出來她沒有預備跟他提……將黑眸中的不悅稍斂,他不願開口當雞婆。
上個星期她上晚班,也不知道他怎會養成了這個習慣,一到她該抵家的時間,他就自動自發走到起居室心不在焉的翻閱雜志,好像在替她等門似的,非得听到她的破摩托車聲噗噗噗噗的騎進院子,這才甘心合上沒瞧進半個字的雜志。
他什麼時候這麼居家了?心里的感覺很嘔,再任憑感覺開口對她管東管西,他會唾棄自己的沒有原則!
「你確定明天會做?」
「我發誓,或者你要我咬破指頭,寫一張切結書給你?」
他不必她發誓,二話不說的揮手讓她逃上樓,深索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跟著她上樓。
她的活力十足跟精神奕奕折服了他,也讓他越來越難對她尖酸刻薄。
有時他不禁懷疑,依她的霉運不斷,她怎麼沒有早夭呀?
第五章
有時,是分量足、口感又好的炸雞排。
有時,是微溫、但味道依舊誘人的羊肉羹。
雷塹連雞都吃過了;烤的,還有炸的,而他喜歡燒烤的滋味,比較沒有那種油酥過干的膩感。
大概是存心想巴結他,姜文瑩動不動就會帶一些好吃的玩意兒回來給他這個放洋的土包子嘗嘗,雷塹都來者不拒,欣然接受;只是,嘴巴在動,視線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
不是她突然變美了,而是她除了帶吃的回來,身上也常常是大傷小傷不斷。
捺不住的好奇與逐漸浮上心口的關切,他終于雞婆的問了。
盡避白皙柔細的肌膚常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出現,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樂天成性的將一切災難歸究于自己的倒霉運,要不,就是漫不經心的散神所造成的。
有誰會倒霉這麼久?
他不信,卻拿認命地承受一切的執拗女人沒轍,直到這天,他才恍然大悟。
其實他並不是刻意要跟蹤她,只是他跟老同學聚餐的地點離她上班的超市很近,散場時已是酒足飯飽,他在附近閑晃半晌,算算她也差不多該下班了,便不暇多想的找上門,打算找她一塊兒宵夜什麼的。
結果,甫走出超市的她眼尖,先他一步地瞟見走在對街的他,剎那間笑容燦如黃金般炫亮,她舉手兼喊叫招來他的視線,邁著活力大步迎向他。
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毫無一絲預兆,前一秒,她還穩穩的隨著無聲的拍子在跳躍著步伐,像道陽光般朝他揮灑光芒;下一秒,就見她莫名其妙的踉蹌,還跌了個狗吃屎。
雷塹當場跌破眼鏡。
他親眼瞧見那個男人就在她的行徑路線,也知道小瑩應該避得過,可她卻沒有,不但對那男人的存在視若無睹,甚至還硬生生的跌了一跤。
在她跪趴在地後,那個男人得意揚揚的自她身邊掠過……
掠過?
而且還得意揚揚?
數種直覺迅速的飄進他的驚愕里,接著他看著那個穿著復古的男人不顧車來車往的越過街,再穿透那輛停在離他不到一百公尺遠的賓士車,揚長而去。
瞬間,他完全忘了已經爬起來的小瑩,目瞪口呆的注槐前方。
「見鬼了!」
扁天化日,不,是月光盈景之下,他真的見鬼了!
^&^
「這個好吃。」
「是嗎?
「魚下巴也烤得很好,腌得很入味呢。」她夾了一塊到他盤里。「你吃吃看。」
「嗯。」
見她在受創後仍吃得津津有味,雷塹卻更加食之無味,終于他忍不住了。「膝蓋還痛不痛?」
「隱隱約約啦。」她說著謊。
就這麼硬生生的跌下去,不痛?騙鬼呀她?!
雷塹無言以對。
他的听力向來敏銳,視力更不差,更何況距離不遠,所以他可以確定那鬼魅的年紀不太大,甚至,他懷疑他死時是否已經成年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滿眉清目秀,在世時,鐵定是個俊俏的公子哥兒。
「你怎麼不吃呀?」
「好。」他依舊沒動手,只顧凝望著笑容單純的她。
旅居紐約多年,個性耿直的他在異地學會了自掃門前雪,不插手閑事;回到台灣,即使被她強佔了部份的居家空間,他也逐漸當她是個聒噪但不算討人厭的室友,睜只眼,閉只眼地接受了她一點一滴的蠶食與人侵。
甚至他開始盤算,若小瑩真這麼喜歡他的房子,當他回紐約時,干脆就免費租借給她算了,房子有人住、有人打理,比較不容易有破朽。
可是,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意外,他看不過去。
他不善自欺欺人,無論這鬼魅為害她的出發點為何,也無論他為何如此心焦氣躁,總之,他真的替她擔心了。
「小瑩?」
「嗯?」她嚼著涼拌花枝,笑眼瞟向他。「怎麼了?」
這無知的快樂女人……氣惱的撇撇嘴,他壓下她持筷的縴手。「你知不知道自己被鬼纏上了?」
「咦?」
「你毫無所覺?」他難以置信。
怎麼會?那鬼魁明顯得連沒有陰陽眼的他都可以一眼窺見,而當事人的她卻像是老僧人定,氣定神閑的任鬼纏?
「你說,有鬼纏著我?」
「對。」
「鬼?」她杏眸圓睜。「你說的是那種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魂?你確定?」
「沒錯!」
「真的假的?」
一听就知道她不信。
「告訴我,他在哪里?」
見她微驚,然後又驚又怕又好奇的東張西望,卻還不忘再夾塊魚下巴到自己盤里,雷塹有點氣結,伸長手臂以兩指扳正她的臉,四目凝望。
「你不怕?」
「怕?」
姜文瑩先點點頭,倏地又搖搖頭。「都不曾看到鬼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七孔流血,要我怎麼怕?」
她說的沒錯,可是……
「你不曾懷疑,為何自己老是大傷小傷?」
「因為我走霉運呀。」她理直氣壯的神情帶著絲討好的嬌笑。「你陽氣好像很足,應該不會被我牽連,安啦。」
Shit!她這是什麼答案?
他大嘆一聲,微帶不舍的松開指間的箝制,沒好氣的瞪著她依然故我的嘗著每一道美食,只是不時的瞟向他,臉上已經躍上憂心忡忡的緊張。
雷塹眼角瞥見那鬼魅又陰幽的纏上了她,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鬼家伙听到兩人的對話,驚奇的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但輕蔑的嘲笑意味濃厚得讓他無法視而不見。
你,也拿我沒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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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瑩不信,雷塹覺得很無奈。
他對中國歷史向來沒啥研究,只知道這鬼小子絕對是幾百年前的古人;一個身穿古服的亡魂鬼魅跟緊她,鐵齒的她看不見、也感覺不到,所以當他是壓力太大,在胡言亂語了;而他更難想像的是,他不但能看見那鬼魅,甚至能心領神會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Shit,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當天晚上,心存挑釁的鬼魅飄立在他床前。「你看得到我?」
躺在床上,雙手盤在腦後的雷塹不語。
他知道小瑩睡著了,陽台上沒有隔壁房間的燈影子,而且寂靜無聲,看來她仍舊是一夜好眠。
因為她今天又跌個鼻青臉腫,鐵定全身酸痛得只想入夢。
「唉,我在跟你說話呢。」
听鬼魅散著微惱的抗議冷影,他瞄了眼壁上的掛鐘。
凌晨一點正。
「喂,你倒是開口講話呀,」
好吧,應觀眾要求,只不過,沒人規定他得說給鬼听不可。
「這個時候出來,會不會太早了一些?」他好奇低喃。
雖然,他也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鬼魅們都在什麼時候活動,但是應該會再晚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