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惡徒當真是死纏爛打定了?」
听出沐天語氣中的懊惱,祁天寒的心一凜,深郁的黑瞳凝望著沐心遞來的打量神色。
「你有話要說?」
喲,他的眼真尖,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說吧。」
「你真想听?」她遲疑道。
當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經過了一次生死邊緣的驚駭後,才逍遙的過了數日,竟然再度遭陷刀光劍影襲擊,她還是嚇得半死,可是,身子已沒那麼僵、哆嗦沒打得那麼急,甚至,哽咽的嗓子只半晌就逐漸恢復了正常。
「當然,我洗耳恭听。」
既然他大方坦白,那她當然是不吐不快了。
「你是不是欠了人家銀兩,很多很多的銀兩?」要不然怎麼他走到哪兒,刀光劍影就跟到哪兒呢?
沐心的疑惑讓他啼笑皆非。
「如果我說是,你有錢借我?」
這麼說來,果然他是欠了一債?
「你真的欠了人家錢?」她不勝唏噓的顰眉輕嘆。
「我還以為你的底子滿深厚的呢。」
「這會影響你對我的看法?」
「那是自然嘍。」
聞言,祁天寒愣了愣。
認識沐心越久,越清楚她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姑娘家,可她卻直言無諱的承認銀兩很重要!
「既然你手頭拮據,往後這一路上,就不能老讓你破費啦。」
責備的視線往沐天臉上一勾,她無言地示意他掏錢袋的動作得快一些,別磨磨蹭蹭的裝窮。
沐天啼笑皆非,笑得有點無奈。
「怎麼?」她說錯了嗎?
「你真當祁兄是個窮小子呀?」
「他不是?」
「無論是不是,沐心,你還沒回答我,若我真是個白撐場面的窮家伙,這銀兩你借是不借呀?」祈天寒嘴快的插進話來。
「當然不借,這公與私怎能混為一談呢?」義正詞嚴的給了答案,她再攏起秀眉,猶豫地望著他。
「頂多,若生意真談成了,咱們再給你多點兒好處,不就得了。」
她講得吞吞吐吐,怕傷了他的面子,但祁天寒笑得很舒坦。
瞧瞧,這會兒是誰公私不分了?
正待再與她聊個幾句,忽見她臉色一白,舉手指向他的身後。
「老天爺!」
「怎麼著?」
「他們手上都拿著把亮晃晃的刀呢!」直吞著口水,她又怕又緊張。「不要,該不會又來了吧?」
猛回首,祁天寒當下黑了臉。
警告既下,還敢多次派人來殺他,這趙金榮當真是豁出去了。
見對方來勢洶洶,再瞟見祁天寒跟沐天一左一右的護住她,一臉冷冽,她屏住氣,不假思索的旋身拔腿就跑。
祁天寒眼尖的將她扯回身邊低斥,「別亂逃!」
「我不是亂逃,我只是想幫你們……」
「甭說了。」
警戒的黑眸向四方疾掃,驀然間,祈天寒攬緊她的縴腰,猛提氣,迅速將她送到身旁那棵樹粗壯的枝干上。
「給我乖乖的待著,別讓我憂心。」
「可是……」
他一記寒厲的眸子狠狠的制止了她的抗議,他旋即飛躍而下,加入混戰。
眼看著雙方你來我往的對上,沐心捂住眼,卻將鏗鏘聲響听得更清晰,捂了耳,又不得不將腳底下的陣仗瞧得分明,尤其,似乎那幫惡徒四下尋著她的蹤跡……
想也知道,他們是想拿她來威脅祁天寒跟沐天。
她決定要再爬高一點!
白牙緊咬住裙擺,她顫抖著身子,慌亂地伸手亂捉,見樹枝就攀,遇到可支撐的地方便忙不迭地將繡花鞋探上去,不待踏穩,又急慌慌的找尋下一個落足點。
沐心越攀越高,除了凌霄跟阿弟立在樹梢遙望著她這怪異的舉動,沒人瞧見。
雙手雙腳抱緊枝干,她屏住氣等著。
當打斗逐漸平息,祁天寒將余下的三兩個兔崽子留給沐天對付,躍向枝頭,卻沒瞧見她,當下一陣心慌。
「沐心!」
狂風在吹,隱隱約約听到她的聲音……
「沐心?!」
「我在這兒啦。」
猛揚首,果然見她像只小猴兒般巴著比她的腰桿粗沒幾寸的枝干,偶爾還隨風搖擺,他覺得好笑,眼眶卻泛起了熱意。
手長腳長的他瞬間便攀到了她眼前,四目相望,他將手撫上她蒼白的頰,幽幽嘆氣。
「那兒太矮了。」不待他開口訓斥,她委屈兮兮的解釋。
「你是怎麼上來的?」
「我……」冒險向下一望,身子打了幾個擺子,她猛吸口氣。「我也不知道,心一急,就拼了命的往上爬了。」
「你是想爬到哪兒?」
「上頭,越高越好。」她笑了,卻是帶著哆嗦的苦笑。「這一招夠聰明吧?」
祁天寒笑不出來,心口酸酸澀澀,很難受。
「的確是很聰明,除了凌霄跟阿弟,沒人瞧見你了。」
听出了他不帶責備的調侃,沐心又是苦笑連連。
所以,她才沒法子攀下去呀。
因為不自覺地爬得太高了,現在只要朝下面晃一眼,她的頭就發昏,一雙腳丫子也打起擺子,怕得半死。
「爬那麼高,有點兒冷耶。」
心口的酸澀涌到喉頭,強抑下涌上來的殺氣,他溫言嘆道︰「我們下去吧。」
「好。」見他展開雙臂,她想也不想地便傾過去,安心的將自己倚向他懷里。「以後只要遇著這等陣仗,我會努力地避高又避遠,不妨礙你們砍砍殺殺。」
「沒有以後了。」
「咦?」
「我不會再讓你受到這種驚嚇,放心吧,不會再有刀光劍影讓你擔憂害怕。」
「這算是什麼?」
「承諾!」
祁天寒的臉色徹夜寒颼。
而天光初亮,才在前一個時辰與他會面的洪驊領了他的授意,沒休息,又悄悄的離去,一路趕著南下揚州。
瞪視著窗外的星光漸漸淡去,他的心情沉重陰騖。
因為爹臨終前的要求,他始終網開一面,不對咄咄逼人的趙金榮施以極刑,所以,他真將他祁天寒當成紙老虎了。
這次,他不再手下留情,也不再心存善念,洪驊此行趕赴揚州,就是要徹底斷絕趙家的生意脈絡。
榮華富貴就是趙金榮的生命,一旦財富盡失,他也完了。
至于另一幫人……一思及此,他的心緒更沉重了。
再一天就回到祁家堡了,可他該怎麼做?
走了一個上午,他們這會兒停在樹下預備用午膳,沐心與鷹兒玩了片刻,才走回來,就瞧見因想事情想得入神而面色沉凝的祁天寒,愉悅的好心情驀然斂去大半。
「別皺眉頭。」
像只小彩蝶般的撲向他,見他依舊眉頭不展,雖然為他憂忡不已,也不禁心生好奇。「你想的事情,很悲傷?」
「為何這麼問?」
「因為你的神情陰沉沉的,雙眼在生氣,而且……」
「而且什麼?」
「你看起來似乎在傷心。」有些結巴,可她還是說了。
就是因為他眼底的感傷太濃、太陰郁,她才會忍不住上前喚醒思忖中的他,舍不得他繼續陷入深深的哀戚中。
見他強悍、見他果斷、見他深沉難懂、見他笑容拘謹,就是見不得他滿懷感傷的罩在森寒的陰影里。
他不語,只是握住她溫軟的柔荑,將她的臉貼向胸膛。
「是不是事情很難解決?」
「是有一點。」
「那,我能不能幫點忙?」
「只要陪著我。」
「就這樣?」
「就這樣。」
一旁,沐天早將干糧全都掏了出來,見狀,不甘心迭受冷落,愛笑的眼底透著不懷好意,他自動自發的湊向他們,將手掌平攤在他們互疊的掌上。
沐天的一舉一動自然得讓人瞠目結舌,甚至,他只差沒學妹子那般,將光潔的額頭傾貼在祁天寒的胸前。
不是他不願意仿得一模一樣,實在是因為沐心矮他們一截,她偎得很舒適,他若有樣學樣,著實太折騰自己的身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