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這場婚禮所賜,他昨天總算親自接觸到汪左蓁這個女人,與她相處,也重新評估她,忽然察覺,這大女生壓根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知道,聰明卻單純的她完全偏信著母親所有的安排,一心痴戀著孟獲,真要說的話,汪左蓁是這場角力賽中,最最最無辜的人。
「我也相信他有他的理由,但,是什麼?」
「這……他不曾說過?」他略帶猶豫的語氣有著輕訝。
搖搖頭,她努力地睜大眼,晶瑩的淚水卻已早一步的涌出眼眶。
「如果他肯說,我的心不會這麼痛。」無助的眼神中滿是迷惘,她拭去淚漬,哀求的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原因,對不對?」
「我?」
「你知道的,對不對?」清楚的瞧見他眼中的為難,汪左蓁不由自主地傾身向他。「可不可以告訴我原因?是不是孟大哥跟我媽吵過架……」突然想起,媽媽這幾年來縱使跟她聊得再起勁,可提起孟大哥時的口氣總是挾槍帶棒,似乎,彼此有了什麼間隙。「老天,他們真的吵架了……」
「沒有。」元慎頡毫不心虛地一口否認。
他沒騙人,孟獲跟羅素玉的確不曾吵過架,因為吵不起來呀!
「他們之間,不太對勁。」
唉,她終于發覺了呀?
「別想太多。」此刻,他是什麼也不能講,最多也只能暫替孟獲的位置,當當她臨時的精神支柱。
哼,改天,待這事落了幕後,絕對要伙同阿山聲伐他!
「是我想太多嗎?」她不以為然,甚至總覺得她想得太少、想得太遲、想得太天真。
「這一點,你應該親口問孟獲。」而他,什麼話也不能搶先招供。
「如果我問了,他肯跟我說嗎?」
「或許。但,你會問嗎?」
「我……」苦笑連連,汪左蓁反倒啞口。
元大哥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
她會問嗎?呵,重點不在于她會問嗎,而是在于,她敢開口問嗎?如果,這其中的因故難解又難纏得讓人承受不起……老天,真有機會的話,她敢問嗎?
「別想太多,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們之間,老天爺自會給個交代才是。「喏,醫生出來了。」
她也看到了。
拍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的元慎頡伸手接去她手中的空杯。「看情形,你媽媽的病應該沒什麼大礙。」
「嗯,希望如此。」拭拭總止不住的淚水,壓下心中五味雜陳的思緒,她勉強朝他咧唇淺笑,迫不及待地迎過去。
瞧著身上還穿著白紗的汪左蓁,元慎頡不覺心下一酸。
雖然知道孟獲向來性情冷漠,也了解他下決定時稱得上是心狠手辣,可是,對個啥事都懵懂不解的傻丫頭,他竟也狠得下心不聞不問?
孟獲知不知道他今天的不聞不問有多傷人?尤其,受傷最深的絕對是她,是對他痴戀多年的汪左蓁哪。
「元大哥,我媽沒事了。」輕呼一聲,汪左蓁握著醫生的手猛搖猛晃,旋即回身撲向他,興奮的跳進他懷里。
「看吧,這下子,你可以松口氣啦。」他不由自主地陪著她笑。
呼,總算,她破涕為笑了。
「嗯……謝謝你。」哭紅的眼楮眨呀眨的,臉上雖然帶著釋然的笑,但那模樣卻讓元慎頡差一點代她痛哭一場。
她,即將可能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場無妄之災呀?
***
「媽,你的手很漂亮耶。」仿佛平日即備受呵護,勤加保養的模樣。
但,悟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不禁失笑。怎麼可能嘛,她們如今的經濟狀況才過不起這種揮霍無度的日子。
「是嗎?」懶聲應著,她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女兒的手。
「嗯,柔柔女敕女敕的,像少女乃女乃的手。」將臉頰倚在粉紅的被褥上,側望著她,汪左蓁頑皮的用指頭摳著那溫暖的掌心,感受到指月復傳來的輕顫,輕笑,「天生麗質,比我的手還要女敕上千百倍喲。」
「你少挖苦你媽了。」羅素玉忽地停下話,細喘起氣來。
「媽?」她緊張得臉色倏變。
直到晚上才終于看見媽媽緩緩地睜開眼,但,氣色卻蒼白得叫人心驚膽戰,看在她這個做女兒的眼里,疼在心里,經過上午的那場驚嚇,如今,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能叫她繃緊全身的神經。
「別緊張,我沒事,不過是一口氣嗆到了,喘不過來。」
「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叫個護士過來?」
「不必了啦。」
許久許久,母女倆未曾如此刻般親近,交握的手始終沒松開過,她一言、她一語,時間就這麼溜走,若不是恰巧听到護理站的小姐交談,汪左蓁還不知道這麼快就近午夜時分。
今天晚上,該留?還是該走?她的心在掙扎。
她想念孟大哥,想飛奔到他懷里,將一切的悲淒與感傷都說給他听;可是,此刻的媽媽需要她,噢,她不能哭,不能讓媽媽難過。
「小蓁,留下來。」
「媽?」
「留下來好嗎?」才說完,竟見兩行淚滑過羅素玉她的頰。
「媽?!」她嚇到了。
自從爸爸過世後,除了頭幾天曾見媽媽哭過,就不曾再見媽媽掉眼淚,在她心中,媽媽稱得上是堅強,可如今,媽媽竟開口留住她,甚至掉眼淚?!
難道真是出了什麼事?
忖念間,背脊升起一抹莫名其妙的寒栗,愈來愈凜冽……
「媽好怕。」
「怕?怕什麼?」胸口壓足了驚懼,汪左蓁幾乎問不出口。
「我好怕一闔上眼,就這麼……走了……」
「不會的啦。」長吸口氣,極力地吞回淚水,她哽咽地安慰著母親。「我跟孟大哥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別擔心。」
「孟獲?!」
「對呀。」難不成,她們的生命中還有另一個人也叫孟獲?
不知怎地,听到媽媽用詫然的不屑口氣提到孟大哥,她的胸口像在突然間被重擊一拳,悶悶的,開始有了喘不過氣來的恐慌。
「你叫我指望他?」
「嗯,孟大哥對我們向來就挺好的,不是嗎?」更遑論他們如今已是一家人了,更應該患難相扶持呀。「說不定他晚一點就會來打點好一切。」
未語,甫自生死關頭兜了一圈的羅素玉先嘆了嘆,懶得費勁去糾正女兒天真到極點的想法。
孟獲對她們母女向來就好?
多諷刺的一個觀點呀,他哪是對她們好?是她一而再的要求,她們母女倆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若她從不曾吭過聲,孟獲那家伙恐怕連個屁都不會放哪。
自孟獲那家伙住進汪家,小蓁對他的痴戀,她看在眼里,雖不吭氣、不阻止,但也不是太贊成,直至他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賺了大錢,她這才逐漸改變心中的月復案,另擬新計。
沒錯,撇開他陰鷙過頭的死性子不提,孟獲的條件很構得上台面,如果女兒嫁了他,夫妻相敬如賓,虎毒不食子,她這做母親的自然會樂得順水推舟,將女兒的後半輩子交到他手上。
而就算再不濟,那個沒良心的家伙若敢負了小蓁的一片真心,這樁婚姻最後撕破了臉,一拍兩散,那好歹簽那張離婚協議書時,多少也還有筆錢可以拿。
「媽?」母親的沉默讓她的心又開始翻騰在不詳的烏雲里。「你在想什麼?」
「啥?」
「媽,你在發呆。」
「沒事,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擰眉,羅素玉又重復了一次。「沒什麼事啦。」
是她的錯嗎?這幾年一直瞞著小蓁有關她們的經濟來源及跟孟獲索取的種種,甚至刻意的緊縮她的零用錢,制造手頭拮據的假象,才會導致她更加全心全意的信任孟獲,以為他對她們是真的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