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瞧清楚倒臥在地的身影時,前一秒還近乎相擁的兩人全都僵住身子。
「媽!」驚惶失措,汪左蓁下意識地沖上前去。
「小心!」
緊跟在她身後,眼看著她快被繁復沉重的裙擺絆倒,孟獲眼明手快地將她攔腰抱起,卻在她伸手想搭上他的手時,倏然松開手勁且縮手,讓她撲了個空,甚至,他不動聲色的輕推她的腰,嘴里沒說,可眼中已然出現慣有的疏離。
「孟大哥?」
「先看看……她。」
沒想太多,汪左蓁伸手拭了拭早已濕濡一片的面頰,大步沖到羅素玉身邊。
羅素玉早一步地被人安頓在長長的木椅上,面色鐵青駭人,雙手緊捂的胸口起伏劇烈得像過度耗用的幫浦,叫人擔心。
「媽?!」
「我的心髒……好痛!」羅素玉掙扎著,萬分艱辛地跟女兒低訴病癥。
心髒……心髒?!媽媽的心髒……老天哪,她是個怎樣的女兒?竟然從來不知道媽媽的心髒有問題?!
「媽!你別怕,我在這兒,我,我跟孟大哥,我們都在這兒。」方寸大亂,汪左蓁忍著焦切的心,回頭尋著孟獲的蹤影,「孟大哥?」
「阿頡,替我送她到醫院,好嗎?」幾乎是她回頭尋找他的同時,孟獲開口拜托元慎頡。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幾句話,面色鐵青的他是咬著牙說的。
但,元慎頡聞言,大驚失色,「孟獲?!」
「麻煩你了。」
「可是,孟獲你……」
「拜托你!」咬牙切齒,孟獲幾乎是黑透了臉。
元慎頡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但,救人要緊,瞪了執拗且死性不改的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俯身抱起羅素玉微弓的身子往自己停在車道的車子奔去。
好吧,起碼孟獲沒假情假意地要人召救護車來,而是忍氣吞聲地開口要求自己替他跑這一趟。在心里,元復頡不住地拿各種理由來撫平自己的憤慨與不平,可是,明知道再多的理由跟藉口也不能將孟獲的行徑一筆帶過,元慎頡還是無法大聲責怪孟獲的「光說不做」。
如果這幾年受羅素玉這種女人剝削與勒索的人是他,恐怕他還做不到這麼無怨無悔呢。
坦白說,他氣歸氣,但,完全能理解孟獲的苦衷。
可汪左蓁卻不然。
拎著厚重的裙擺,她強忍住喉頭的抽噎而追上去,一把攫住孟獲的手臂,「孟大哥,你陪我們去,好不好?」
是她不夠強悍,是她不夠獨立,但,她真的是需要有個人在身旁當支柱,尤其,此刻她唯一的親人正面臨著可能是生死交關的當頭,她需要他甫與她結上親緣的丈夫。
她需要他呀!
「你……」
「孟大哥,求求你。」淚眼婆娑,她哀求著他,眼神焦急萬分的盯著已經被抱進車里的媽媽。「孟大哥?」
「這里不能沒人善後。」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像在隱忍著什麼似的森冷。
「善後?」她不懂他的意思。
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他們全都跑到醫院去,這棟房子也不會被搬走吧!
「對,善後。」不是關于婚禮,而是,他的人生。
羅素玉真行,她夠狠,不但在平時勒索他,連在他大喜之日都不忘來段插曲,宣告主權在她!
沒錯,主權在握的人不是他孟獲,而是她羅素玉,永遠都是她,
他知道自己心眼太小,即使羅素玉再恁般罪大惡極,對他來說,見死不救都是重大惡行一樁。明明,他恨死她,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不是因為他心中會泛起罪孽的感覺,而是,小蓁能承受得住這種悲痛嗎?
但,這口氣,教他剎那間怎吞得下、怎忍得住、怎能視而不見?
「可是……我們能不能……請元大哥……或是請田大哥他們……」
「不能。」
「為什麼不能?」
他不回答她這個問題,飽含痛苦的森冷黑瞳往車道瞟去,緊繃的聲音有著斬釘截鐵的沉峻與疏離。
「阿頡在發動車子。」
急抽口氣,她惶惶然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元慎頡丙真在車里朝她招招手,剎那間,她心窩一緊,語氣更急迫。
「孟大哥……」仰望著他,淚眼婆娑的她試圖做最後一次的說服。
一方,是甫新婚未屆二十四小時的夫婿,而另一方,是生養她的母親,他們之間為何像被偌大的鴻溝隔開,無法渡、無法越,盡挑起她的滿心疑惑。
今天原本是她最高興、最幸福的日子,為何一起突發事件,竟勾出曾盤據在腦海中的重重迷霧?媽媽的身體發出警訊,而孟大哥,他雖然沒說什麼,可沉重且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卻在在都表現出……他不爽。
相當相當的不爽與憤慨!
為什麼?!
「別傷心了,不會有事的。」難能可貴,他月兌口輕哄著傷心的她。
汪左蓁渾身一震,才感受到他的關切,來不及開口,就見神情凝凜的他動了動,輕輕地將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移開。
「孟大哥……」她仰望著他,淚眼婆娑。
孟大哥雖然沒有說什麼,可臉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
嘆了嘆,他無法抑住心中的不忍與憐惜,大手輕撫著她的淚頰,緊咬牙關,卻仍舊是不改初衷。
「你快去吧。」
第八章
她哭紅了眼!
甭身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汪左蓁沒抬眼瞧瞧周遭的紛紛擾擾,只是,當一而再的听著救護車開進急診室車道的聲響時,不由得心生悲意,輕聲啜泣著,整個人在椅子里縮成一團。
媽媽她……會不會有事?!
她好怕呵,萬一媽媽她……不,不會有事的。她猛烈的搖著腦袋,心里不斷地這麼說服自己。
好希望此刻孟大哥能在這兒、在她身邊,她需要他在身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媽媽會沒事,他們之間……也沒事。
長廊斜右方的轉角,特意放輕腳步的元慎頡捧了杯熱飲過來,一見她孤零零的杵坐在椅子上,心口不禁嘆起同情與無可奈何。
孟獲呀孟獲,他還是沒解開糾纏許久的心結。
還以為他對結婚一事的臣服與認可亦代表他的釋懷,就算不是完全的拋棄過往,可至少,自己以為他對汪左蓁會心軟一些,會更樂意付出他深埋已久的感情,所以,才會任由羅素玉囂張又闊氣的張羅婚禮的一切,可原來……啐,早該知道即使是再好的心藥,遇到孟獲這種倔性子,藥效也沒這麼快。
看,明明是心疼得半死,也盡避是鐵青著一張臉、咬著牙,一雙垂在身側的手松松握握,手背青筋怒凸,卻偏拗著性子,死都不肯陪著一道來,繃著臉皮硬就是要斗氣,弄得兩敗俱傷,嘖,他這又是何必呢!
「爭到最後,也不知道死的會是哪一個!」搖著頭,元慎頡輕聲嘟噥。
「啥?」
「沒什麼啦。」強扯唇,他給了她一記淺笑。「你還好吧?」
早已褪盡血色的唇瓣緊抿,汪左蓁幾不可感的點點頭,但,無力回他一個笑容。
她好累,身體累,心里更累。
「來,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將手中的熱飲遞給她,他溫言勸著。
是誰規定像醫院這種場所一定得將冷氣開到最強?該死,又不是停尸間,冷得讓人自骨子里寒到腳底。
「謝謝。」
「別客氣了,又不是別人。」
不是別人?聞言,她又是一陣酸淚撲鼻。
「為什麼孟大哥不來?」
這……問他呀?那他該怎麼回答?
「嗯,他有他的理由。」想要代言的話在舌際兜了一圈,還是吞回肚里,他選擇不插手這樁難解的家務事。
孟獲是他的至交,也是親如手足的好友,雖然一直以來,他總是看不過去孟獲對羅素玉的百般隱忍,但因為孟獲不愛提這事,所以,有些疑惑他全都埋在心里,也盡量讓自己冷眼旁觀,別太多事,真看不過去好友自掘墳墓的話,再開口嘀咕個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