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照例只是動了動刀叉,翻撿著食物,卻沒送進嘴里半口,她忍耐的又坐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將刀叉擱下,勉強地對因她食欲不佳而滿臉愁思的伊莉歉然一笑,踩著不穩的步子回房休息。
瞿北皇還沒回來,可是,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你還好吧?」找了她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跟她通到電話,瞿北皇的口氣顯得有些暴躁與安心。
伊莉說,她自外頭回來時,神情怪怪的,好像……失魂落魄!
「嗯。」
「醫師怎麼說?」
「什麼?噢……是輕微的食物中毒,不打緊。」這麼重要的事情,她不想對著冷冰冰的話筒講。
包何況,她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麼開口跟他說出事實。事實?猛然一顫,直到現在她才突然恍悟,至今,對他、對未來,她依舊是沒有半點把握。
「只是輕微的食物中毒?」
「嗯。」罷了,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
李竟忍著、等著,為自己的躊躇心境爭取包多的考慮時間,原以為他會依原定計劃在第四天才回來,可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時刻,就見他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瞿北皇!」目瞪口呆,她忘了捧在手中的杯子里裝的是剛泡好不久的熱茶。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反正沒事,待在那里也無聊。」見她執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瞿北皇擰著眉頭上前將杯子接過來。驀然輕咒,「媽的,你是沒知覺了不成?這麼燙你還端著不放?」難怪手會抖個不停。
小呆瓜就是小呆瓜,這麼蠢,又這麼沒神經,教他怎麼……放得下心呢!
「你……」李竟混沌的神智一時之際未能回復清澄,端詳他半晌,卻揣測不出那張無表情的神色代表著他今天的情緒是好是壞,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了,「公司的一切還好吧?」
「還不就是那樣。」像他的心情,密密麻麻的罩著莫名的煩躁。
邦曹鐵定是模魚模到太平洋去了,公司不過是少了他一個人罷了,但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多得可以開一間圖書館了,可是慌得像只陀螺似的白天,他卻不時的想著她,將企劃書翻到下一頁,她的臉清晰的浮在紙上;在文件上簽下名字,她的名字並列在上面;每隔半個小時的追蹤電話,沒得到她自醫院回家的消息,他坐立難安,直到親耳听到她的聲音,心髒才又恢復了規律的跳動。
到了夜晚,情形更慘了。
才試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像是被下了蠱,無論身在何處,她簡直是如影隨形,完全不放他擁有片刻的清閑。
離開後才發覺自己好想好想她,該死!
「這是早餐還是午餐?」瞪了她一眼,瞿北皇順手自盤中撿了塊冷掉的烤牛肉放進嘴巴里,「你唷,只知道浪費食物,早晚變餓死鬼讓天收了去!」
叨念的口氣里沒有太多的怒氣,這應該代表,他的心情還不錯吧?
「瞿北皇,你會娶我嗎?」
來不及嚼爛的牛肉梗在喉里,重咳一聲,他迅速搶過桌上的水杯,將冷水和著碎肉全都給吞進肚子里。
「好端端的,你怎麼問起這種問題?」
「因為我忽然想到,跟你住了大半年,你從來不曾提過這個問題。」
「忽然想到?你昨天心情不好,就是因為在想這種無聊的問題?」他氣急敗壞的喊著。
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他機敏地將伊莉口中說她失魂落魄的事情聯想在一起,卻忘了將她的醫院之行也一並考慮進來。
「你會娶我嗎?」李竟沒有回應是與不是,只執意要得到他的答案。
「很難哩!」他言不由衷地直覺答道。不曾見她像此刻般讓憂愁覆上整個人,他的神情也沒好到哪兒。
原來,她也會有一般女人的逼婚情結!
他竟毫不遲疑地回說「很難」!?慢慢地,她略顯憔悴的臉龐輕俯,牙根驀緊,期盼的心為之冷卻。
「為什麼?」任何挾帶著心有所求的話向來就難以啟齒,更遑論是這種原本就該讓男方主動開口的爛戲碼。
或許,她該捺著性子繼續懷抱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美夢等下去,但,為了孩子,她急切的想確定他的心、他們的未來。
想嫁給他,不是因為他的富貴之身,而是因為愛他,可是,絕不願意他的「屈就」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這種有條件的婚姻她不想要,也不屑得到!
「你真想知道?」雖不想太早觸及這個話題,但她既然開口問了,他不想瞞她。
「從小,我為自己的另一半所訂下的要求挺嚴苛的,別的不說,可最起碼,她一定要系出名門。」
噙淚的眼不肯閉起,怕不爭氣的淚會順頰而下。呵,要求?光此一項,她就完全不合格了。
「像王蕙蘭?」李竟喃聲道。
早在她隨他住進牧場的第一個月,八卦消息就已經傳到全世界了。不但他儀容尊貴的家人迫不及待的登門拜訪,連聲勢浩大、自詡為未來親家的王老爺子也率眾前來查探究竟,大概是看她不帶有威脅性,哼哼吭吭了幾句,又一票人呼嘯而去。
整個過程,瞿北皇冷眼旁觀,是沒讓他們的養尊處優的氣勢欺負到她頭上,可也沒向他們介紹她的身份。
但她無法怨他,因為那時候……他們還不是情人!
「對。」眼楮沒瞎,耳朵沒聾,瞿北皇發覺了她帶淚的輕喃,可是,她要求實話,所以他照實以答。
只不過,那是過去的他所訂下的擇妻條件,是在他還沒遇到她時……
「那,你是將我擺在什麼位置?」既然不曾考慮過可能會娶她,又為何……強要了她?
「你想要我將你擺在什麼位置?」
「我……不知道。」李竟茫然了,「我不知道。」一段感情的交集讓她的心起了復雜的悲淒情境,接下來該怎麼走下去,她真不知道了。
不想拿孩子逼他負起責任,可也不想狠心的抹煞了孩子生存的權利,她覺得彷徨、覺得無助。
「其實,現在想這些不是太早了點嗎?」難得吁聲連連,他也愁苦滿心。
好恨,以前的他談起感情這碼子事時多意氣風發呀,拖拖綁綁的婚姻歸屬?哼,休想沾了他的身。但,偏她出現了,更諷刺的是,當初是他誆她這個不長智慧的小呆瓜陷進這出戲碼里的,她想退場,他執意不放人,結果呢?他玩得過了火了。
一切,全都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走了樣。
而逐漸心死的李竟卻忽然有股想笑的沖動。
想得太早?的確,若是平時,她的這番質問的確是想得太早,可她也不想呀,肚子里有了個孩子……老天,她該怎麼辦?
第十章
腦海里的主張尚未完全成形,但填滿哀傷的心已逐漸有了計較。胸口有份愈來愈濃的,想留下這個孩子,無論他知否、願不願意,即使,這也代表自己得獨自將孩子撫養成人。
未婚媽媽的日子一定分外艱辛,二十幾年來,她並不是活在溫室里,這一點她心知肚明。但就算艱辛那又如何呢?未出世的孩子在肚里也已經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生命,她又何忍去剝奪他的成長機會?
找時間跟瞿北皇好好地談一談,然後,回家吧!
但,老天爺不肯放任她自做主張。
夕陽西下,她像往常般騎著腳踏車到牧場的東側兜兜風,心神不寧的踩著踏板,一下、一下、又一下,怔茫的她沒有留意到草叢里那幾塊凌亂散置的大小石塊,車輪自石塊邊滑過,她連人帶車的從斜坡上滾下,猝不及防的來不及抽口氣,就遭騰空飛起的腳踏車迎面壓下,痛得她慘叫一聲,緊捂著肚子,熱燙的淚水盈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