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嘆,覺得有些不忍心的隊長微啟唇,正想說些什麼緩和她的悵然若失,就見到前頭快步走來的人影。
隊長不禁胸口倏然松懈。
「你也看到新聞了?」
「嗯。」心疼的眼飛快瞟了下至今仍沒察覺到他的存在的秦紜妹,再望向同他一樣有著憂慮神情的隊長,何悠作微勾起唇,「謝謝。」話畢,心神便全投注在陷入失神狀態的女人身上。
「不客氣。」
細心的帥氣隊長也不打擾他們,望著微俯著瘦削臉孔的女人,嘆氣搖頭,起身離去忙著處理善後。
緊抿著因憂忡而泛白的唇,何悠作凝望著她的腦頂,半晌,輕喟一聲,他也學她一般就地而坐,寬闊的胸膛偎上她顯見僵凝的背,雙臂揚展,緊緊地將她護在其中,幽然凝重的頰輕貼上她冷汗未褪干的冰冷頰畔。
身後傳來溫暖且熟悉的氣息讓失魂落魄的她為之一凜,立即地,她放松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將渾然無措的身子往後貼靠,怯弱且貪婪地汲取著他所傳遞過來的支持與熱量,發白的唇扁了扁,鼻間的酸澀感更深、更濃了。
「悠作?!」
「嗯。」
「我……」
環著她的身,眼尖地瞧見她手中的杯子就快松落,忙不迭地將大手覆上她輕顫的小手,穩住杯子後將杯沿對上她的口,溫柔帶絲強迫地哄她小口、小口的啜了幾口已變得溫熱的咖啡。
「我們來不及救他們。」
他輕嘆一聲,「我知道,別想太多了。」
「火燒得好快,太迅速了,一時之間,我們根本無法沖進去救人。」除了拼命的拉長了一管又一管的水柱,盡量將水灌入火場企圖減降溫度,然後,就只能焦急的在火場外等候著火神疏忽的那一瞬間嘗試闖入。
剎那間,真的是分秒必爭的驚心動魄的駭人場面。
「別難過,你們已經盡力了。」
「是盡了力,可為何仍無法救回他們?」她抽噎著。
這一切根本不是任何人的錯,她也不是內疚,但,就是止不住那一股又濃又重的無力感打四肢百骸強烈地涌上來。
那是一條條的人命哪……
「凡事盡人事听天命,你太苛待自己了。」他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紜妹向來心善又內向,凡事都不愛向外人傾訴,盡彼著悶進心里;而今天的場景只是個小小的開端罷了,只要她仍是消防隊的一員,諸如此類的事件會一再上演,然後,壓力會隨著工作所必須面對的生離死別,一天一天的加諸在她脆弱的肩上。
他不舍呀,怎舍得心愛的她在極度的壓力下度過每一分鐘呢?
「紜妹,為什麼你不放棄……」
「唉。」怔忡的她沒有听進他的話,幽幽嘆息,「悠作……我覺得……我覺得眼楮好累呵。」
是酸疲,是被活生生且觸目驚心的慘狀給震撼的哀戚呀!教她怎能以平常心對待呢?那些原本該是跟她一般有血有肉、能蹦能跳的人類哪!一場火,當他們沖進去時,無數條生命已成了一堆僵硬漆黑的木般炭體。
無情的火焰,果真是教人膽戰心驚,至今,她猶帶驚悸,但還可以靠偎在心愛男人懷里,依賴他向來溫柔又沉穩的愛戀緩和心緒的驚悚,可那些罹難者已無法再感受絲毫的喜怒哀樂了。
眼眶不知何時又已泛紅,她想哭了,而靜靜的,她就這麼倚靠著他淌下兩行涼至心扉的清淚。
「帶我回家。」
「我會的。」
「悠作……」
「嗯?」
「你別離開我。」即使明知道她累疲了,該好好地睡上一覺,但經歷了一晚的駭然,她無法忍受悠作不在身邊的想法。
「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溫熱的唇輕吻著她的唇,「紜妹,辭職吧,你這樣子教我看了心好痛。」
「……什麼?」
「別再折磨自己了,听我的話,辭掉這份工作好嗎?」
來不及听清楚他發乎心懷的低勸,沒有任何預警,她就這麼暈睡在他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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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作……」
「嗯?」
「唉,你沒走?」
「睡吧。」握著她的手,細細的吻輕落在掌心,「我會在這里陪著你。」
「唔。」她听話地閉上眼。
半晌,寂靜的安寧籠罩四周。
忽地低喟一聲,秦紜妹沒睜開眼,卻似言似喃地輕哼一句。
「謝謝你。」
唇畔綻出一朵苦笑,何悠作沒作聲,只是俯,在她唇上吻了下。
相戀多年,無論是激情繞心或是溫言柔語,再怎麼晚,他也很少在紜妹的住處過夜,並非在乎他人的閑言閑語,而是怕自己不定時的工作傳喚聲會擾醒了她的好眠,寧願費時在來來往往的交通上,也不願她三番兩次被吵醒。
可今晚,他走不開身。
就算是紜妹尚有神智的開口叫他走,囑他回去休息,就算是明天還得起個大早忙開會、忙看趁,就算天就要塌下來了,他也走不開呀。叫他怎麼放得開心讓她一人孤單單地面對傷感呢?
即使,她渾然不知他的擔憂而沉沉睡著。
苞隊長打了聲招呼,何悠作將暈倒在懷里的她帶回家,輕手輕腳地替她換上舒服的睡衣,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她的臉色依舊慘白,眼瞼緊合的陷入不安的睡眠中。而他的身子貼緊她的身,弓手撐著臉,眼不眨地看著她的睡容。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紜妹的面容竟已現出了憔悴的神色了。
眉心攏著愈來愈深的憂忡與輕惱,何悠作挪動身子,緊緊、緊緊地摟著因為極度疲憊,也因為驚駭過劇而時有抽搐的心愛女人,不由自主地打胸口長嘆出一聲又一聲無奈的心疼。
從今而後,他擔心的事情終于開始浮現了。
他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勸服紜妹放棄這個才剛實現卻壓力重重的願望?
第三章
「今天過得還順利吧?」見秦紜妹神情略顯呆滯的只顧著撥弄碗中的飯粒,像在數著數兒,卻很少將食物送進日里,他皺起眉。
最近,她瘦得挺快的,太快了。
「嗯。」在他若有所思地注視下,她強打起精神,「還不錯呀,雖然有兩起火災,可是幸好不大,都在我們的控制中。」
「是嗎?」
「我很好。」她知道悠作在擔心她,可是,她沒事呀,不是嗎?
最起碼,她至今仍未曾受到丁點傷害。如果撇開偶爾會目睹有人傷亡的震撼不算,她的確很好呀。
只要腦海中的思維不那麼常去思想、去回憶,她幾乎可以說是無病無痛的。
「今天的菜你不喜歡?」
「不會呀。」她隨意夾起一筷子食物,沒有細瞧,就將它放進口中咀嚼,下意識地擰著眉心,卻沒多加感受口中食物的味道。
「那是咖哩雞!」
「什麼?」抬眼,她疑惑地望著他。
「那是咖哩雞。」擱下筷子,他耐心地再說一次,「你向來不怎麼喜歡吃咖哩雞。」而且,她夾的是他碗里的咖哩雞。
「啊!」嘖嘖舌,她這才感受到充塞在嘴里的味道。難怪老覺得怪怪的,原來是因為不對味。
何悠作已經自動自發地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你什麼時候開始會在吃飯時分神了?」他在時,她已是如此,當他不在她身邊時……他不敢讓自己去想象。
「又不是常會有的情形。」將嘴里嚼碎的食物吐到紙上,不敢望向他,她避重就輕的說。
「可是,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噢。」這是實話,她無言以對。
「紜妹,何苦呢?」
「我……我還想再給自己一段時間。」悠作的用意她懂,但,她不死心,真的是不甘心哪,多年的努力呀,她不相信自己無法克服那一幕幕椎心駭魂的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