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未再提及,並不代表它就此煙雲散,雖然驚懼已逐漸撫平,但是,若此生完全不再揭露那件令她驚悚多年的事豈不更好。
「唉,我也這麼希望,可畢竟……他們是兄弟呀!」有可能一個出了事情,而另一個竟不知曉?小笠原夫人不掩憂慮之情。
「應該……不會再與他有牽扯才是吧。」她的口氣是完全的不肯定。
會再接觸到與石黑家有關的事情,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可是,母親問的很中肯,如果,她的應允是包括會再度與石黑公敬產生交集……
「小綁,這事怎麼想總覺得似乎不太妥當。」她不是不歡迎石黑強介,只是,怕勾起了小女兒費了許久光陰才遺忘的懼駭往事,「你覺得,是否干脆拒絕石黑先生的來訪算了?」
「但我已經答應強介大哥了。」她敬愛強介大哥,況且,他是他,石黑公敬歸石黑公敬,就算是兄弟又如何。
「小綁……」
「媽,你放心,若強介大哥提出來的事情與他有關連,我會很仔細地考慮一番,再嚴謹的下決定。」眼眉微揚,她柔柔的語氣有著掩不住的堅決。
包何況,她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竟會教忙碌的強介大哥這麼慎重其事,且必須親自走一趟北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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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吧。」見蔡含文蹦蹦跳跳地跳進廚房,石黑強介稍稍岔了心。哦喔,小文慘了。他思忖。
涼子剛剛才炖好一鍋補品,小丫頭片子這下正好自投羅網。果不其然,沒幾秒,廚房傳來一聲哀號,聞聲,他的嘴角微微揚動。
小文這小泵娘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吃各類養生補品。偏在石黑家已經熬了大半輩子的涼子不畏勞累,意志堅定得很,隔個三五天就一定會下廚弄些有的沒的以滋補小文瘦不見肉,教人瞧了就打心底同情的單薄身子。
人家涼子都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地拖著一把胖嘟嘟的老骨頭窩在廚房切切洗洗,她一個後輩晚生還能怎辦?溝通失敗後,她是秉著能躲就躲,真躲不過……呵呵,石黑強介幾乎可以在腦海中繪出小文此刻含著淚水,捧著一盅不知為何物所蒸炖而成的補品,辛辛苦苦地將食物吞下喉嚨的畫面。
「老哥,你也別整天都盯著她看好不好?」只要小文一出現,沉熟穩重的哥哥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恍惚。真是的,再過不久,人家小泵娘已注定會成為他的人了,還三不五時地擺出那副饑渴萬分的神態。
「難不成要盯著你看。」未來老婆的教功夫一流,不到一年,本是直向發展的腦筋已慢慢懂得如何反諷對方,「怎麼,你等在外頭就為了問我什麼時候出發?」自書房牆璧所掛的畫作上的光潔反影,他早就瞧到了杵在廊下的弟弟。
石黑強介不訝異他似有所候的等待,但令他佩服的是,弟弟他怎麼捺得住進來詢問的沖動。
「我只是順口問問罷了。」
「是嗎?」睨了他故作清閑的神情一眼,石黑強介也順口問了句,「你要一起去嗎?」
「你明知道最好不要。」
「嗯。」沒有反駁他的話,石黑強介點點頭,「別太擔心了,如果順利的話,這趟去應該可以跟她敲定時間。」
「我知道。」猶豫了半秒,他又說︰「哥,萬一她若有絲毫反彈的話,緩一緩,別強迫她。」
「什麼?」
「我不要她是勉強自己答應。」錯一次,他已經懊悔了將近十六年的日子,若再錯一次……不,他絕不允許有錯第二次的機會,即使是……他已經很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忘記她。哦,其實應該說,他一直沒忘記的,不是小笠原閣本人,而是自己曾犯下的過錯!
為了那一時的沖動,他至今無法將當年因他的無心之過,而被嚇得痴傻昏迷的小丫頭自心底抹去。
弟弟的心思,石黑強介也清楚得很,要不然,當他大費周章的將小文自台灣拐到日本時,也不會在跟粗線條的弟弟多次溝通無效之後,破釜沉舟地撂下一個重諾,只要弟弟能勉強當個好學生,他就會想辦法將小笠原閣請到家里來作客。
因為他知道,只要祭上這個餌,多年來,心里總揣著悔恨的弟弟終會屈服的!
雖然是不情願到極點,公敬還是答應了他的條件,撇開公敬與小文兩人間相處的火辣對話與暴力氣氛,若以表面而論,公敬好歹也算是做到了對他的承諾,于是,這會兒輪到他實現他的承諾了。
「哥,你說,她會願意來嗎?」
定定的望著面帶遲疑的弟弟,石黑強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會的,她會來的。
這次不成,他還會再試一次、兩次……無論嘗試幾次,他都會將小笠原閣邀請到青森縣來作客。
這是他對弟弟所許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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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著手中的隻果,將背倚靠在牆,一腿微弓,另一腿直越過寬敞的門廊,騰在半空,靜靜的,石黑公敬仰望著碧朗晴空出了神。
明天,明天就知道結果,她真會願意來嗎?
細瑣的腳步聲自屋後由遠至近的傳了過來,他听到了,但沒動,兀自看傻了天際日光的冉冉變化。
「咦,小少爺,一大早的,你在發什麼愣?」
「沒有。」半惻過身,望見涼子一手各提著一個竹簍,他擰起了眉,「那麼大早,你拿那東西要做什麼?
「剛剛信雄跑回來嚷嚷說要幾個簍子裝東西。」
「噢。」他沒啥興致再多問幾句。信雄是果園的工人,既然他要簍子,那八成是裝水果。
「小少爺,你一整晚沒睡?」
「有眯了一下。」石黑公敬漫不經心地應著。
踱離的腳步停了下來,沉寂片刻,涼子緩緩回過身,又走了回來,洞悉一切的慈藹眼里有著淺淺的促狹。「別擔心,閣小姐會來的。」
「涼子!」他驚駭萬分地望著她。
喝,涼子是鬼、是神、是妖魔鬼怪?真恐怖,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別忘了,大少爺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放下竹簍,她伸著干枯的手拍了拍他直伸竄出廊道的大腳丫子,「況且,有文跟在一旁呢。」
聞言,石黑公敬撇撇嘴,「得了,就是有她那只跟屁蟲才更讓人擔心。」
「怎麼會呢。」笑眯眯,涼子似有所感地微搖著頭,「小少爺,你可別小看文的魅力喔,說不定,就是得靠她將閣小姐說動哩。」
「騙人。」眼帶不屑,石黑公敬打鼻孔噴了聲氣。嗟,怎麼可能呢。
小文那個半調子……哼,她別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就值得慶幸了。
「唷,小少爺那麼瞧輕文哪!」掩著嘴,涼子笑眯眯地說。
呵呵呵,小少爺畢竟還年輕,人性心理頂多是一知半解。
這回,雖然大少爺這趟北海道之行是信心十足,而且甫踏出去的第一步也幸運的沒遭到閣小姐賞的閉門羹,可誰知道這幸運指數能持續多少,或許,人家閣小姐是秉持著大家風範的心態答應他的到訪,其實心里卻一點都不樂意呢。
平心而論,那年,小少爺的確是做得過分了些。而那樁事是否已事過境遷,除了閣小姐自己心里有數,他們誰也不知道,畢竟,為了小少爺的一時意氣用事,這十幾年來,小笠原家付出不少心力來極力彌補女兒所受到的驚嚇過度。
「不是我存心瞧輕她,是她自己沒本事讓我尊敬她呀。」
「咦,我對文就很有信心哩。」涼子依舊是笑眯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