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她哭了?!她竟然哭了?像電視劇里的女主角那樣獨自心傷、黯然垂淚?!
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哭得梨花帶淚的女主角們好歹都是失戀啦,或者感嘆命運多舛的顧影自憐。而她落淚為的是哪一樁?
錢立封徹夜難眠,對于今晚發生的事,他想了好多好多。想到了她難得的溫柔踫觸,想到了驟然攀升的氣氛,想到了自己的情不自禁,想到了她因驚駭而怔忡的臉龐,想到了她倉皇逃竄的背影……
唉,他的心,她是真不解還是故作不解?捺不住憂心與歉意,他毫不猶豫的拿起話筒。
「喂?」聲音嬌嬌憨憨的,听得出她已經陷入半困眠狀態。
「你還真睡得著呀。」淡淡的嘲諷著她,錢立封笑了。只不過其中的苦意濃得讓人忍不住嘆氣。
看來,今天晚上他的失心之舉對他來說是真情難枕,而對她來說卻仍是個高枕無憂的夜,他的異樣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錢立封不懂為什麼?是他將自己的心隱藏的太好?還是小戎壓根就不將他擱在心里?為什麼一向鬼頭鬼腦靈精得像什麼似的小戎偏偏對他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甚至于常常往負面的想法去揣測抱怨他的真心對侍?!
不是說他們不好,相反的,他們很好,好得常常讓哥哥錢立岩撇著嘴角嘲笑他一相情願的為她封鎖情網。可是,這份好卻是那種哥兒們之間的好。
小戎可以什麼話都對他說,快樂悲傷她都會找他分享,女人家難以啟口的話也對他說,甚至于對男人偶發的好奇心冒出頭時,她也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直扯著他的袖子問出個究竟,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唯獨她的心,好幾年了,他始終捉不住她的心。
自從她切掉那截該死的盲腸後,慢慢的,他察覺到小戎變了,不是那種一夜之間驟然生變的明顯,而是一天天、一點點的調整對他的態度。
她依然是那個整天快快樂樂的陸小戎,也依然是那個總是以爽朗的態度對待他,偶爾會鬧個小性子的陸小戎,可是,她卻將那個凡事都習慣依賴他的陸小戎給封殺了。
自她上了大學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下了課,她跟同學玩到吃飯時間才筋疲力竭的癱回家。休假日,她的行程表也全都填滿了同學、朋友的名字。看電影時,坐在她身邊的不再是他錢立封,與同學盡興到夜深時,接送她回家的工作也自他肩上卸了下來。
不若先前。自他們成為鄰居後,她的生活中總缺不了他,他的身邊也一定有她。可如今,他的名字不再是她行程表上的常客了。
當他驚覺到這一點時,她已經將所有他能開口詢問的機會都封死了。就算他故作無心的將話題沾上了點邊,她也立刻閃躲得像條泥鰍。
坦白說,這許多年來,除了挫敗,錢立封是什麼轍也沒了。像今晚,他只不過是稍稍的情不自禁,瞧她逃的!好像他獸性大發的就要一把將她撲倒在地,然後得償所願。唉,小戎,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把你吵醒了?」他多此一舉的問。
「錢立封?」連眼都沒有睜開,陸小戎就能感受到天色仍是黝黑沉寂。「你是吃飽了太閑沒事干嗎?天還沒亮耶,要訓話不能等到明天繼續嗎?」
「訓話?」輕輕逸出一聲嘆息,錢立封開始覺得自己這通電話可能是枉然之舉了。
深夜的嘆息聲向來就滿能恫惑人心的,況且又是出自一向不怎麼時興咳聲嘆氣的錢立封口中!不自禁的也嘆出聲,陸小戎認命的擠出些許的精神來。
「干麼睡不著覺?你今天晚上喝太多咖啡了?」因哭累了,酸澀的眼楮夾帶著困倦,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的陸小戎渾渾沌沌的腦子一時片刻還沒憶起晚上的那一幕,單純的語句透著疑悶的關心。
「你,睡得很好?」
「廢話,現在都幾點了,每個人都睡得很好,誰教你三更半夜還不睡覺,也不知道搞什麼……呃。」後知後覺的陸小戎終于騰清了腦袋。「你又想干什麼了?」甫清醒的神智抑不住月兌口而出的話。
「小戎,這麼多年了,你對我……」錢立封想將她的心問出來,可是,她驀然低啞的急切回應卻讓他憋住了話。
「是呀、是呀。」沒等他將話說完,陸小戎就提心吊膽的應著話,全身緊繃的她絲毫沒有感覺到手中的話筒已經被自己勒得直喊救命了。
「今天晚上嚇到你了。」他听出了她口氣中的忐忑與緊張,話未盡,又是一聲輕吁。
「是呀、是呀。」救命哪,他干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如果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情不自禁呢?」
「是呀、是呀。」情不自禁個鬼呀,他一時的情不自禁卻嚇掉了她半條小命。若他多來個幾次鬼情不自禁,她不是就玩完了嗎?
「你被嚇到了?」
「是呀、是呀。」
听來听去,她就只是牛頭不對馬嘴的重復這兩個字,錢立封挫敗的想揍人了。
「你是不是還沒睡醒?」他能體諒事出突然,小戎一點心里預備都沒有,緊張與不解是應該的。
可是,他卻感受到一股被拒絕的疏離,任誰都听得出她疊疊層層的重復著同一句話的口氣有多敷衍。
「是呀、是呀。」听出他口氣中的退縮與沮喪,陸小戎迭聲應著。
坦白說,她的心里拉拉雜雜的攏著拱不出原因的慌張。睡得好好的硬就是被他給吵起來,又是一聲接一聲的輕吁短嘆,嘆得她的腦子完全無法正常運作。她很想理理智智的點醒他的失常,然後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睡完她的大頭覺。
明天一大早起床後,他們又是橋歸橋、路歸路的當彼此的好朋友,他繼續是那個常管東管西的錢立封,而她也仍是那個叛逆又單純的陸小戎。
可這仿佛摻了魔法的寅夜向來就容易蠱迷凡人的心智,尤其錢立封今天晚上的舉止又那麼的怪異,先有形體的逼近,後有言語的挑弄,揣著一顆心在惶然的胸口,陸小戎應完了聲就什麼也不敢多說了。就深怕他一個神經錯亂,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更驚悚人心的話來。
或許,錢立封只不過是正逢人生的情緒低潮期,又恰巧選上她當個對象來無病申吟一番,這倒是無可厚非。朋友嘛,本來就是該幫來幫去的。可是,若待他正常後,她卻白痴的陷入感情的筐筐里,那可就大大的得不償失了。
心不起波,凡事安。怕就怕,心中掀起了浪濤。陸小戎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些什麼古怪比喻,可是,她就是不願意讓有些事情浮上台面。是什麼事呢?她連想都不肯自己去多想。
「那……」沉吟了幾秒,他突發善心的放過她。「過幾天再說好了,夜深了,晚安。」在她還來不及繼續吭出那兩個字時,他又輕輕柔柔的丟了一個軟炸彈給她。「希望你的夢里有我!」
陸小戎差點沒被這句話給炸得魂飛魄散,听到話筒傳來嘟嘟嘟的收線聲,她認命的坐了起來,將煩擾不安的凝重臉蛋擱在弓起的膝蓋上,心里的詛咒一聲接一聲的迭聲串起。
錢立封這個叉叉圈圈!
這下可好了,丟下一顆曖昧到大西洋的核彈後,他可以安安穩穩的倒頭去睡他的大頭覺,換她淒淒慘慘的睜大眼楮數綿羊。明天鐵定又可以不必畫眼線了,眼眶邊邊那一圈絕對會很聳動的黑。
還希望你的夢里有我哩,听到他語焉不詳卻染足了色彩的話,誰還有那種心情睡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