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跟過去,貼在她背後,「你不承認?」
「沒有就沒有,別道听途說。」
「男主角親口跟我說的。」
「誰啊?」她也想知道,誰這麼無聊開她玩笑?
「力行啊,他說你們交往很久了。」他竟碎嘴的討論別人的風花雪月,心頭還夾雜不可理解的怒意。
誰?她困惑的望著他。宋力行!他做什麼編謊言騙他?想破頭也不知道。該不會又是他們要捉弄她才想出來的詭計吧?對於他的話,她半信半疑。
好,看看你們耍什麼計謀,她以不變應萬變,沉著以對。
她的不語讓沈青嵐以為她默認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關你大少爺什麼事?」懷慈撥了撥濡濕的劉海,不小心露出疤痕。
提起力行,投射在他眼里的懷慈一改平時的淡漠,竟有著含羞帶怯的嬌態。那個對他懷有些許敵意的懷慈,不管他如何降低身段示好,她總是吝於給他好臉色看;想不到力行對她的影響如此之大。
「力行不適合你,放棄他吧!」他在說什麼?快停止詆毀好友。
懷慈不甚明白他的掙扎,口頭上毫不讓步,「我不需要你教我如何做。」
「你配不上他的家世,他的父母斷不可能讓你們結婚。」
愈說愈撲朔迷離,但語氣中的輕蔑重重的傷害了她。懷慈卻挺直背脊,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懦弱的小女孩,經過嚴苛訓練,她抵得過他任何的諷刺。她瞪大眼直視他的黑眸,絲毫不為所動。
「放棄他!」沈青嵐猛然抓住她的肩頭搖晃,恐嚇她。
「不要。」他好奇怪,明明沒有的事,竟讓他那麼激動。「為什麼……」
他慎重的說道︰「你欠我太多。」
換言之,他威逼不成,想用恩德要脅。偏偏她什麼都能忍,唯獨這一點無法忽視。策略家沈青嵐第一次犯大錯,這句話無疑在她身上投擲原子彈。
她渾身顫動的靠近他,「你再說一次,我欠你?我欠你?」可恨的是,這的確是不容改變的事實。從小到大她已經听夠母親、外婆把沈家當成再造父母的話,那種一輩子還不完的恩情,不僅是重擔,更是她生命中永遠也抬不起頭來的根源,彷佛噩夢般不停的累積,直至把她壓垮。
沈伯伯的好意變成一種壓力,母親好像把自己的人生賣給了沈家,沈家的人說什麼,她就要求女兒做什麼,讓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小慈,去陪青嵐哥哥玩。小慈,去念沈伯伯介紹的學校。小慈,去沈伯伯的公司上班。小慈,你一定要報答沈伯伯的大恩大德。沈伯伯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小慈,你要如何如何……
她真的煩了、厭了,從小他們的話就是聖旨,她絕對不能有相左的意見。
她忍無可忍的怒吼︰「是啊,我是欠你,你想怎麼還?說啊,不跟宋力行來往?還是不跟宋麗婷斷交?你說,你說我都听,反正是我們余家犯賤欠你們沈家的嘛,還有什麼要求快說啊,我一定照辦。」
「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不要那樣,我做哪件事有真正依照自己的心意?」
自己真的太過分,沈青嵐露出難得的愧色,「算我失言。」
她不領情的冷哼,「不用委屈,花錢是老大,尤其我們余家又欠你們那麼多,隨你怎麼污辱我都是應該的,不是嗎?」
她一連串的自我貶損,完全否定自己的存在,自暴自棄的樣子讓他看不下去。
他誠心的道歉,「我錯了,行不行?」
「行,當然行,你怎麼說,我怎麼做。」賭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
顯然阻止不了她的自殘,沈青嵐低喝一聲,「夠了!」
她猛然被嚇一跳,心情由怒轉悲,眼眶一紅,不爭氣的淚珠就這麼滴下來。
可惡,你哭什麼嘛,說好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流淚,小時候哭得還不夠啊?!她遮掩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擦眼淚。
他的功力真的倒退了。以前把她整哭都無動於衷,現在卻不忍她淌下一滴淚水。沈青嵐手腳不受控制的走近她,摟抱住背對他的嬌軀,抵著她的發低喃︰「抱歉,我太過分了。」
听到他的歉疚,她忍不住的哭出來,委屈的心一下子就找到宣泄的出口。
「噓,噓,別哭,我看看。」他語氣愛寵的誘導她,扳正她的身體,捧住梨花帶淚的臉龐仔細端詳。
用指月復沿著她的傷疤輪廓撫觸,力道輕柔。
懷慈吸吸紅紅的鼻子,任他的手觸模她的禁忌。
一陣冰涼酥麻的感覺讓她舒服的閉上眼,享受全新的膚觸。
望著她懸淚的眼睫,他低喃的問︰「疼嗎?」疤痕凸起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像是有裂縫的瓷女圭女圭,令人遺憾,而懊悔的是那個遺憾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搖搖頭,語氣埋怨,「過那麼久才關心,不覺得太晚了?」
「是,誠意不夠,該罰。」此刻的沈青嵐有著從沒有過的慚愧,露出自己也不熟悉的弱勢表情。
敝了,原來這人還真的有羞恥心。還以為他會大肆張揚,嘲弄她的下場。而且連日相處下來,她發現面前的沈青嵐全然是個陌生的人。
生為天敵的他,不僅跟她說了好幾次道歉的話,還幫她還債、主動提供住處。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竟然心平氣和的交談,像兩個普通的朋友,沒有尊卑之分的相處著。真是始料未及,她曾幻想過他們重逢的情況,但這麼和諧的場面遠遠超過她的預期。
她一直沒變,那麼改變的一定是對方羅!還是他根本沒變,只是計畫著另一個更大的詭計?
不能怪她多疑,切身之痛歷歷在目,他絕對不會那麼好心。
沈青嵐由她側著臉偷覷他的懷疑眼神,就曉得小妮子又開始防他了。以前那個不管他怎麼排斥、討厭,依然緊跟在身後的小女娃,變得世故而多疑,這會兒不知道又誤會他什麼了?
為免她再如此敵視他,他決定暫時拋開他們之間的恩怨,開誠布公。
「我承認小時候頑皮,經常捉弄你,現在大家都是成人了,乾脆一笑抿千仇。」
什麼?她沒听錯吧?他要和解?她抹乾淚水,倔強的上下打量他。說得倒輕松,直到現在她仍會作噩夢,夢見被丟在無人的山上。
她絕對不是愛記恨的人,以她在公司吃多少明虧都不計較,就可以證明。唯獨沈青嵐造成她的童年夢魘這件事,她無法一笑置之。哼!受傷害的是她,光是額頭這道傷疤,還有怕水這幾件事,就可以恨他一輩子。
「看樣子你是無法釋懷。」瞧她由涕泗縱橫轉為怒目瞠視,分明是餘恨未了。
「何必如此麻煩,讓我們恢復原狀不是簡單些?」他照樣戲弄她,而她依慣例躲得遠遠的。
沉思的眼神一亮,他開口,「任何事都有價碼,開出你的條件。」
她更訝異了。她真的可以要求他任何事嗎?
原來她高興的時候是這麼的神采飛揚,小時候不知錯過多少她的笑靨,直到重逢,他們之間還是充滿認知上的差距。
如今一個小小謊言竟能讓她眉飛色舞,也好,先讓讓她,讓她解除防範。
他們踱步回主屋吃飯。餐桌上,沈榮生關心地問道︰「懷慈,身體真的全恢復,可以去上班了嗎?」
懷慈靦腆的微笑,恬靜的坐在一旁,「很好,因為休息一陣子,有點無法上軌道,多虧青嵐大哥的教導,我才不致落後,真的很感謝他。」
默不作聲的沈青嵐不由得抬起頭來,眉毛挑得高高的,這女人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