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樣的社會蠹蟲她才不想嫁,不過為了顧及義莊,花轎來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而他的逃婚著實讓她如釋負重,離開得順理成章。
她的失蹤消息傅開,外人只當義莊千金因為被新郎官拋棄而難堪得躲起來,但這一點卻成了逃婚後回義莊的她,再扮演海麒麟的最大借口及理由,一方面可以躲避那些閑言閑語,另一方面能在海上恣意逍遙。
「對不起,爺。」牙兒也知道這嚴重性,海麒麟的存在至少讓那些趁亂危害的海賊有所忌憚。
「再喊錯,回到義莊你也不用跟著我了。」
「牙兒知道了。」一個千金小姐身處在全是男人的船上,沒有丫鬟在旁幫襯打點怎行。
海琦淡掃她一眼,「機靈一點。」說著起身。
「等等,頭發還沒梳好。」披頭散發像什麼樣!
「沒關系,海風吹一吹就干了。」偏褚色的長發因為長年海風吹襲變得干燥而蓬松,為了方便她還大刀闊斧的剪到肩膀長度。
「至少把衣服換下來吧。」
「不需要。」海琦擺擺手踱出門,反正沒人當她是女人又何必梳妝打扮,徒浪費時間,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盛裝大概是那一次婚禮。
想起婚禮,腦海里浮現那位棄婚逃跑的新郎官古紹華,怎麼也沒想到會冤家路窄的再次狹路相逢,該去看看他死了沒?
第三章
風蕭蕭兮麒麟振,幡旗火舞,水渺渺兮浪飛雪,狂舟破浪,一排黑色麒麟艦隊正整齊的向前行。
「古公子,你醒了。」
頭痛欲裂,腦袋里有數萬只蟲蟻在爬走,古紹華撫著昏沉的腦袋,吃力的睜開眼,發現他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床畔有扇敞開的木窗,燦爛的晨曦投射進來。
「你是……」古紹華收回視線看著身旁駝背的男子。
「古公子,叫我阿吉就好,是海叔派我來照顧你的。」站在床側的阿吉小心翼翼的捧著藥送到他面前,「把這碗藥喝下去,你會好過一些。」
「我自己來,謝謝。」他邊接過藥碗淺啜,邊望著窗外。
大片的白雲飄過蔚藍蒼穹,一望無際的藍,偶爾天空上兩三只白色海鷗如影隨形的飛舞……等等,海鷗!
他顧不得喝藥,轉身整個人撲到窗台上,只見窗外藍藍的一片,海天一色,感覺天搖地動,他頭又開始暈了。
「該死的,這什麼地方?」他撫著暈眩的腦門趺坐回榻上。
「船上。」海琦安之若素的坐在花桌邊喝茶,清脆的嗓音不冷不熱。將茶壺放回桌面嵌著固定的茶盤中,以防茶壺和杯子隨波晃動震蕩,而茶盤中雕刻著可以密合壺底大小的底盤更穩固,杯子也是用底盤牢牢的固定住。
「什麼?」古紹華臉上倏失血色。
她慢條斯理的開口,「普通人想上海麒麟的戰船付出千萬金還求之不得,你該感到榮幸。」沒讓他淹死就不錯了。
「不……惡。」胃部突然翻騰感到一陣作嘔,他趴在窗口狂吐。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水,更怕坐船呀!
「公子,你還好吧?」阿吉擔憂的拍撫他的後背。
「讓我下船。」
「來不及了。」海琦涼涼的說,看著古紹華臉色慘綠,她心情大好,「阿吉你退下。」她緩緩走到他身邊。
「是。」阿吉收拾好藥碗離去。
忽然喉頭涌出酸意,古紹華仍趴在窗台上,「惡。」把剛咽下的藥汁全吐光,連胃汁膽汁都吐出來。
一股腐酸的臭氣撲鼻,令海琦退避三舍的以袖掩口,「你看起來似乎很糟。」
沒看過一個大男人居然怕坐船,只不過喝了幾口水就像病入膏肓氣若游絲的昏睡,而今在風平浪靜的船上卻又像孕婦吐不停。
吐到沒力氣,古紹華全身虛軟的癱在床榻上,「我會暈船。」
海琦看他真的很痛苦,心一軟的沒再落井下石,「看你吐得像快斷氣的樣子,船上有大夫,需要幫忙說一聲。」
驀然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劇烈搖晃了下,古紹華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驚惶得臉色發白,伸出顫抖的手緊攀著床柱,胃底翻騰著一股緊繃的寒栗,全身打從腳底爬竄至腦門的發冷,隨著船搖擺不定,他一顆心也跟著急遽收縮,心底的恐懼攀到頂點。
海琦恍然大悟的失笑,「才一個大浪就嚇成這樣,你還是不是男人呀,烏龜都比你強。」真可謂,陸上一條龍,水上一條蟲。
「我寧做烏龜也不要坐船。」他渾身發抖,整個人像逃難的大熊攀在床柱上,又竄起一陣作嘔的感覺。
「還沒看過像你這樣沒用的人,虧你還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又如何,我也只是個人……惡嗚。」他垮著慘澹的臉,急忙捂住急涌出喉的酸水。
「看不出你外表四肢強健發達,還有這樣的隱疾。」怕成這副德行,虧他還是武材頂尖高手。
「我在十歲的時候,曾經一個人被人丟在太湖中的一條船上。」當時他爹為了逼他學沖穴想出這個可怕的法子。
「那你應該不會怕坐船才對。」
迸紹華喘口氣苦笑,「問題是那艘船船底,被開個拳頭般大的洞。」要他在一炷香內自行解開穴道。
「那你不會逃嗎?」
「我那時候全身穴道都被點住了。」因為那差點溺斃的夢魘,後來只要他見著深過膝的溪水就怕。
「你還活著不是嗎?」曾經听聞過武林盟主栽培弟子的嚴苛,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
不分親疏,不講人情,以鐵血的紀律培育出許多優秀的人才和英雄豪杰,像威震西域的震岳王爺也是其得意門生。
迸紹華自嘲一笑,「等你嘗過那種滋味,你就寧可生在平凡百姓家……惡。」他又吐了一地酸水。
「好了,忍一下,適應了就沒事。」看他痛苦的神情,前塵過往恩怨也不好追究了,海琦口氣不自覺軟化了下來。
迸紹華慘白著臉,乞憐的望著她,「船幾時靠岸,你放我下去,那些漁貨我會雙倍賠償你。」就算被逮回家逼上花轎他也認了,總比待在水上好,「惡……」他再次沖到窗邊嘔吐。
海琦兩手一攤,「你自己看看窗外也該看得出來。」不是滾滾江水,是望不見邊際的蔚藍。
迸紹華望著平靜的深藍海面,听著海鷗呀呀的叫聲,像是烏鴉飛過他頭頂,他臉色慘澹如喪考妣,「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這里是海上?」
「我們現在已經是在東海上,船行運河兩日到了揚州卸貨後,我看你還在睡,就按我們既定航程出航了。」
迸紹華心涼了半截,望著平靜無波的深藍海洋,他喃喃自語,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莫非天真要亡我?
「你昏迷了四天三夜,我們出海已經一日了。」
迸紹華只覺眼前一黑,他再度陷入昏迷。
「什麼時候才靠岸?」
陽光普照,晴空萬里,海面上風平浪靜,而船艙里的古紹華面色死灰,船行一旬,他渾渾噩噩、昏昏沉沉的度過。
日復一日,他就像望夫早歸的女人,每天哀怨的問著伺候他的阿吉同一句話,而阿吉的回答也是日復一日!
「快了,就快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下船?」
「再忍耐兩天,我們就到目的地了。」阿吉同情的看著每天吐個不停的他,真難為了他。
「謝謝你。」多虧了阿吉幫他處理嘔吐穢物和照料他。
「別這麼說,這是我份內的工作。」阿吉話聲剛落,敲門聲響起。「我去開門……牙兒,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