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進他的懷里,渾身擅抖著,嚶嚶細細的壓抑著低泣。
「這就是‘阿比塞爾’的故事,」他靜靜地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偉大,也不特別。我不是因為什麼神聖的抱負才加入革命軍,一切只是出于私怨。」
「所有偉大的事,都是由小小的一顆種子啟蒙。」她沙啞地說。
「……菲雨,你知道嗎?」這些話,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並不在乎推翻軍政府之後由誰來掌權,那個人不必非得是我!我只是想看見一個吏治清明的社會。一個人民可以自己做主的國家,然後像我和洛提這樣的人可以越少越好。」她的熱淚滴在他的頸後,也滴進他的心里。
阿比塞爾緊摟著她,臉埋進她芳香的青絲里,心頭突然有一種被倏盡的感受。
他一直無法哭,即使在知道父母的尸身隨著其它死囚一起火化之後,當作污物處理掉,他連一座墳都不能幫他們蓋,他也沒有哭。
心里已經空了,于是一淌淚都擠不出來。
但是,蜷在他懷里的這個女子,不是放聲大哭、充滿戲劇性地替他哀悼,她只是像只受傷的貓咪一樣細聲地嗚咽著,明明拚命地想壓抑,不想讓他听了再傷心,卻制止不住。
她的低嗚,流入他深沉冰寒的心,煨燙了那累積許久無法傾訴的負疚。
他突然翻身將她壓進床內,饑渴地吻著她的櫻唇。
「菲雨,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身上!相信我,我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
「我相信你!你一定不會的,我相信你……」她哭著也不斷親吻他的臉。「塞爾,我知道我很多事幫不上你的忙,我只能做到盡量不變成你的負擔……」
「你永遠不會是個負擔!」
「……如果讓你因為我而遭遇危險,我會痛恨自己一輩子,所以我一定會保重自己!所以,也求求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只要活著,一切就還有希望,所以一定要活著。」她哽咽地說完。
「嗯。」他埋進她柔軟的青絲里,嗓音沙啞無比。
「我們一定要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她吻著他的面容。
這個用一身斑斑血痕為勒里西斯寫下革命史的男人……不只他,還有洛提、多亞,以及其它許許多多像他們一樣受過壓迫的人,今後他們的兵火將會在這片國土上鐵血交鋒。
而她,會守在心靈與他最靠近的地方,默默等候。
在他歸來的每一刻,她會以最美麗燦爛的笑容,在他的面前盛放。
第七章
勒里西斯的戰事全面爆發!
軍政府宣布全國進入戒嚴狀態,國際機場全面封鎖,只開放短暫的時間讓數量不多的外國僑民撤僑,一旦超過容許時間,連撤僑專機也不允許起飛。
一切從果爾多戰敗之後,急遽失速。
軍政府掌權的五十幾年以來,雖然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內戰,但彼時革命軍氣候未成,都只是一些小辨模的區域戰事,直到阿比塞爾等人的崛起,讓政府軍頻頻吃了苦頭。
即使如此,勒里西斯的肥沃平原全位于西部,所有文明發展也都集中在此處。表面上革命軍雖然佔領了東部和中部的三分之二國土,其實兩方的經濟實力依然天差地遠,穩據西部的軍政府依然掌握主要的國家資源。
鷹派認為革命軍氣候已成,應該趁著他們的實力未能與政府軍抗衡之前,盡速撲殺。但是鴿派卻認為,實際上的情況與過去二十年差別並不大,革命軍依然守在窮鄉僻壤,依然只能打些區域小戰,既然如此,何不拿中部的貧瘠高地做為招安籌碼,先安撫一下?
就因為內部的矛盾,政府軍打一陣停一陣,一直無法有串連的攻勢,讓鷹派人士遲遲無法收復中部失地。
阿比塞爾樂得趁他們內部矛盾時加緊操練。
事情的第一個引爆點在西南方的一個中型城市——史瓦哥城。
史瓦哥的掌權者是一名地位不上不下的上校,他向來和果爾多不和,果爾多一直是軍政府倚重的對象,長期下來不免讓他有懷才不遇之感。果爾多戰敗逃亡之後,本來以為接下來的中西門戶就是由他把關,地位應該跟以前不一樣了。沒想到軍政府依然不把他當一回事,現任國防部長甚至想派遣自己的親信前來接手。這名上校一怒之下,干脆向革命軍投誠了。
這件事讓革命軍士氣一振,對軍政府卻是一大打擊。得到史瓦哥城,就等于讓革命軍的勢力正式步入西部平原。
事情的導火線之二,果爾多的死亡。
在逃亡了數個月之後,果爾多終于突破革命軍的重重圍剿,順利逃入軍政府的勢力範圍內。
但是他當天晚上就在自己藏身的旅館房間里被暗殺。
軍政府終于全面震動了。
丙爾多的行蹤是怎麼泄漏的?奸細!必然有奸細,而且是層級不低的內奸,才能掌握到只有少數人知道的消息。
為了肅清內奸,軍政府開始了一連串整肅行動。所有血統不正、背景可疑的人——在這里指擁有游牧民族血統或配偶等等的各級將領一一律被削階,貶職,情節嚴重一點的直接下獄。
軍中許多人眼見自己追隨了十幾二十年的長官,為了一些子虛烏有的罪名被趕下台,悲憤莫名,兼且物傷其類,再這樣下去,誰也難保自己不是下一個。
鎊地軍心大嘩之下,開始有小部分的軍隊揭竿響應,革命軍突入西部的聲勢銳不可當。
至此鴿派的聲浪完全被消滅,鷹派取得軍事主導權。
政府軍和革命軍對壘了二十幾年,終于勢不可免必須一戰。然而,此時的革命軍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群不成氣候的烏合之眾。
第一場戰事發生在史瓦哥城,兩方互有死傷。
從此像按下了起跑的槍聲,各地的戰事不斷發生,雙方交戰越來越激烈。
外面仗打得越來越激烈,總部也並不平靜。
基本上能跟著阿比塞爾住在總部的人。大多是他的心月復愛將和忠誠的死士。如今戰事全面爆發,這些愛將散諸全國各地,領兵奮戰,不可免的,就會有傷亡……這半年來,總部的孤兒人數漸漸增加。
有許多心月復的遺孤是從前線直接救下送回的,更多平民的孤兒則送往紅十字會的收容所。
菲雨已經接手了孩子們的代課老師一職,每天除了幫各年級的小朋友上課之外,還要幫忙帶這幾個尚在襁褓中的孤兒。
她每每看著懷中天真無邪的睡顏,只能暗自嘆息。
等這場內戰打完,兩方付出的代價也已太大太大。
這天她在托嬰室里哄著一個好不容易睡著的小寶寶,背後響起門被推開的聲音。
「幫我把熱水瓶里泡著的女乃瓶拿過來。」女乃瓶踫了踫她的手肘,她反手接過來,把女乃瓶湊近小寶寶的嘴畔。神智朦朧的小家伙一觸到女乃嘴立刻瞅啾吸了起來。
小寶寶在半睡半醒狀態是最好喂女乃的時候。
她邊喂小家伙女乃,邊回頭瞧瞧是誰來了。
「西海!」她笑了,壓抑著歡喜的音量,「你怎麼回來了?」自從洛提派駐到中軍之後,西海也跟著父親一起去了。
她私下曾經跟阿比塞爾嘮叨過︰「還是個小孩子而已……」
「十四歲,已經不小了。」他隨意地道,「男人要出去多磨練才行,總不能像女兒養在家里。」
「十四歲而已,怎麼就是男人了?」她瞪了瞪眼。再說,女兒又怎麼了?他敢說他瞧不起女人的話,晚上就去抱睡袋。
「西海只是過去當個小傳令兵,跑跑腿而已,不會讓他上戰場,你不必擔心!」阿比塞爾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