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事隔五年,一旦交手,仍然技不如人。
客廳里細細的喀嚓聲,含著一種微妙的親昵感,她心里覺得不自在,主動打破這種氣氛。
「你以前的那位經紀人戴維森先生呢?」
「死了。」
「什麼?何時發生的事?」她驚問。
「五年前。得食道癌。」
「真的嗎?我一點都不知道……」成萸不禁難過。
當年為了保護還是學生的她不受小報追逐,符揚將他們的婚姻藏得很好,戴維森是少數知道他結過婚的人。雖然成萸和他不熟,卻一直很喜歡這位風度翩翩的英國紳士。
如果他的經紀人仍然是戴維森,一開始大衛他們找她的時候,成萸听見這個名字一定會拒絕,那他們前幾天就不會相遇了。莫非一切真是命運?
她的眼迎上鏡子里的符揚,知道他也想到這一點。
五年前的符揚,婚姻正值破裂,最引以為重的經紀人又離開人世,當時的他是如何走過來的呢?雖然這不是她的錯,她卻覺得……有些愧疚。
「妳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一個人時候到了,也就該走了。況且──」符揚故意頓一下。「戴維森過世的消息還上過一陣子新聞,妳是根本不想看到跟我有關的消息吧?」
成萸沒有立刻接話。
「那一陣子我自己的生活也不太安定,哪來的心情看報紙?」
「哼。」出乎她意料之外,符揚沒有再追擊下去。這可不像氣勢凌人慣了的他!
之前老想著他的霸道脾氣沒改,其實,或多或少是改變了。如果現在的他還是那個自尊心勝于一切的符揚,一定連看都不想看到她,更別說和她共事、或硬拉她住進同一個屋檐下。
他究竟在想什麼?成萸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他。
「以前戴維森先生那麼照顧你,你的反應也太冷漠了。戴維森也算是我的朋友,請你以後在我面前提到他的時候,講話客氣一點。」她忍不住輕聲說。
「還有沒有?」
「當然還有,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存在,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對別人大呼小叫的,看了真的讓人很生氣。」
「妳的狗屁規矩怎麼這麼多?」他口中抱怨,眼底卻隱隱藏笑。
「不是我規矩多,而是我一直以來便信奉『人跟人之間相處要互相尊重』的道理。現在我總可以有自己的標準,不必再遷就你的了吧?」
如果是在五年前,成萸根本懶得跟他說這些,隨他去當山大王,反正他從小就是個惡霸。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也有自己的哲學,不必再看他臉色過日子。如果他們兩人注定了暫時避不開彼此,他就必須學著尊重她的原則。
即使現在她接下跟他有關的工作,負責的對象也是設計師大衛;符揚就算心生不滿想換人,那也是費歐娜跟大衛之間再去協調的事,她跟他沒有直接的從屬關系。
「喲!話也變多了。」
成萸瞪他後腦勺一眼,梳頭發的手故意重重爬幾下。
「再來啊!妳心里有什麼不滿,盡量發泄好了,反正我的腦袋都在妳手上了。」結果符家惡霸仍然沒生氣,反而涼涼地說。
「你再挑釁,我就把你的頭發剪得跟狗啃的一樣。」
「這可奇了,以前凡事由我做主,妳抱怨說妳沒有自由意志;現在我讓妳說話,妳又怪我故意挑釁,妳這個女人可真難取悅。」
成萸停頓了一下,不想跟他翻陳年舊帳。
「好了啦,自己去沖水。」她匆匆替他剪好頭發,中止這場無預期的談話。
符揚拿起鏡子,東照西照端詳了半天,滿意地點點頭,彷佛身上纏了幾年的枷鎖突然被解掉一樣。
「嗯,清爽多了。」
「誰剪頭發又有什麼差別呢?偏生你奇怪的毛病這麼多,自找苦吃。」
「怎麼,妳的訓話還有第二場?」符揚調侃她。
剪去長發的他,風流浪蕩的味道盡去,彷如又回到當年那個帥氣英挺的符揚──那個她嫁的男人。
成萸嬌顏一紅,撇開頭收拾工具,不理他。
符揚把鏡子往桌上一扔,撐起一雙長腳走回房間沖水。走到房門口,他突然停下來看著她。
「妳以後看我哪里不順眼,盡避說好了。現在這樣好玩多了,以前怎麼就這麼悶呢?」說完,他低笑著進門去。
什麼她以前悶?她以前悶是誰的錯?成萸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罵人!
「現在還是那麼討人厭!」她將滿地烏絲略微清掃一下,倒進比較靠近廚房門口的垃圾桶,明天鐘點清潔工會進來收拾。
環境整理好,她下了碗簡單的面條吃。才吃到一半,外頭大門打開,有人自動開門進來。
她忙放下筷子,走到廚房門口探一下頭。
是那位藝廊的分店長,費歐娜的妹妹,珍恩.葛倫!
「啊……」成萸正想開口打招呼,復又頓住。
珍恩手中有符揚家的備用鑰匙,而以符揚的個性絕對不會隨便交給不相干的人,想必他們兩人關系匪淺吧?她該如何解釋自己出現在符揚家的原因呢?
「妳是誰?」珍恩剛把門關好,回頭冷不防看見一張自己未曾預料到的清麗面容,不禁瞪大美眸。
「我是成萸,我們之前見過,在藝廊里……」成萸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我想起來了,妳就是那個會刺繡的女人。」珍恩的眸瞇了一瞇。「妳在符先生家里做什麼?」
「符揚和我認識……」她答得文不對題。
「我是問妳跑到符先生家做什麼!如果妳對工作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不是應該和大衛、或我們姊妹聯絡嗎?」珍恩毫不客氣地質問。
成萸還是想不起來該怎麼說。
對方這種理直氣壯的姿態,老實說,讓她很不是滋味……可是,珍恩若是符揚的現任女朋友,她是有權利質問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男友家的女人,現在反倒是自己的立場比較尷尬了。
成萸本來就不是個天生反應快的人,被對方堵了幾句,竟然就窘在當場。
「我比較好奇,妳為什麼會有我的鑰匙?」男主角終于出現在走廊上!
珍恩一看見他的新發型,登時呆掉。
「符揚,你的頭發!」是誰?是誰竟然可以踫他的頭發?她不期然瞄到垃圾桶附近飄落的一些發絲,臉色又青又白!「是妳幫他剪頭發的?」
她淒厲的吼聲嚇了成萸一跳。成萸下意識地望他一眼,眼神有些無助。
「干妳屁事!」符揚不爽地擋在成萸前面。
「符揚,她和你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會在你的家里?」珍恩尖銳地追問。
「先告訴我,妳的鑰匙是從哪里來的?」符揚的氣勢比她更洶騰。
珍恩霎時頹餒,想著該如何應付過這一關。
說時遲,那時快,大門突然又打開,費歐娜也走了進來。成萸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下場面越來越熱鬧。
「嗨!大家都在……符揚!你的頭發!」費歐娜吃驚地瞪大眼楮,可見每個人都知道符揚對自己的頭有多麼龜毛。她瞄見廚房里的成萸之後,再驚訝一次。「哎小姐,妳也在這里?」
「嗨。」看樣子一場風暴是躲不掉了。
「妳來得正好,妳妹妹為什麼會有我的鑰匙?」符揚連那女人的名字都不願意叫!
「什麼鑰匙?」費歐娜一愕。
罷才珍恩趁她停車的時候先上樓,而符揚又在家,所以費歐娜以為是他幫妹妹開門的。
最懊悔莫及的人是珍恩。
她拿符揚給姊姊的備用鑰匙替自己偷偷打一份,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這一段期間她偷進來過幾次,檢查有沒有其它女人的蛛絲馬跡,順便把一些女人的電話號碼之類的紙條銷毀。大部分時候她都挑符揚在樓上工作,或者外出時進來的,所以從未露出馬腳。剛才一時反射動作,用自己的鑰匙開了門,沒想到兩下里踫個正著,揭穿了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