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在流理台前沖洗杯子,決意把背後的男人當做隱形人。
「我很抱歉。」章柏言開口。
她不需要他的抱歉,她只希望他立刻離開。
她怎麼會這麼傻?他明明露出許多馬腳,扮失憶失敗到不行,但是她完全不起疑,所有章柏言說出來的借口,自己都照單全收。
她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
「嘿!」章柏言走過來,將她快扭斷的抹布從手中拿開。
趙紫綬兩手緊緊扶著流理台,一口氣悶在胸口,越來越喘不上來。
「你這個混蛋!」她猛然爆出來,旋過身沒頭沒腦痛捶他一頓。「混蛋!混蛋!混蛋!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我是那麼相信你……」
她喘了口氣,眼淚跟著一起迸出來。
「我很抱歉……紫,我真的非常抱歉……」他沙啞地道,緊緊將她摟在懷里。
「不!不要踫我!」她用力推開他閃到另一個角落。「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去找你的若妮或天知道叫什麼鬼名字的女人!」
她真的不是有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吃醋的妒婦。嫉妒的前提是妳曾經擁有,但是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他!
她只是……好心痛。
那幾天的纏綿愛戀其實只是他的一場休閑調劑而已。
原本只是想讓戴倫見一下父親,短暫共同生活一段時間,等章柏言「回復記憶」自然就會忘了他們,她也可以更輕松干脆地擺月兌這一切,給在美國生活的這段時間畫下一個完整的休止符,然後向下個目標前進。
章柏言將她視為備胎無所謂,畢竟她的目的從來不是要跟他重續前緣。可是,她竟然讓自己真正接下「備胎」這個角色,這才是最讓她無法忍受的事!
趙紫綬終于發現,她最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一切都是她自取其辱。
她埋進自己的手心里,極度羞恥地哭泣。
章柏言走過來,再度將她摟進懷里。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妳原諒我,因為,我最初的動機確實是不單純的。不過,後來我就知道,我錯了。」
在他終于看清自己的心,願意不惜一切地接續這段感情時,她卻開始恨他了。
趙紫綬,恨一個人。
他想起她甜美的性情,那彷佛包容了全世界的無比耐性。紫綬是不恨人的,他甚至以為她的字典里沒有「恨」或「討厭」這些字,而他卻讓她學會了憎恨。
他誰都不能怨怪,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還來不及告訴她,自己終于明白對她的感情。月兌離了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後,他們的愛便不是激烈的,它轉變成一種深層的情緒潛藏在心底,深到他不小心忽略了。
他也來不及告訴若妮,有過和紫綬的這一段,他再無法想象自己讓其他女人冠上他的姓。
他來不及告訴愛德和麥特,他真的愛上了他曾娶過的這個女人,他將帶她回去紐約,和她分享他擁有的一切。他的人,他的心。
幸福曾經如此之近,現下卻顯得遙不可及。
「紫,我……」
「不!」趙紫綬推開他,繞到另外一個角落。
她臉上的決絕,讓章柏言心頭一緊。
「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反正一切只是回到原點而已,就像我們兩邊的人一開始預期的那樣。」她轉過身去,深呼吸兩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我們兩個人從四年前就不再有任何關系了,如果過去兩個多月帶給你任何錯誤的印象,我很抱歉,但是我認為我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人生,會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
章柏言覺得自己彷佛在看一幕「男人狠心拋棄女朋友」的愛情悲劇,連台詞都如此熟悉,差別只在于──他是那個「女朋友」。
趙紫綬再轉身面對他時,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剛才短暫的爆發猶如不曾發生過。
「我認為你應該回紐約了,稍後梅蘭妮回來,不會高興看到你的。」
「不!」輪到他吼這個字。「我不接受!我是來跟妳道歉的,妳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嘲諷地扯一下嘴角。
「當然了,偉大的章柏言要求得到第二次機會,有誰能拒絕他呢?」
「沒錯!」他據理力爭。「好,我做了一件蠢事,我承認!但是妳的一生從來沒有犯過錯嗎?我也只是凡人,我只希望妳能看在以往的份上,給這段感情一個重生的機會。」
「以往的份上?」她幾乎想荒謬地笑出來。「以往的什麼份?結婚不久就分居四年的份?簽完離婚協議書不久發現自己懷孕的份?孩子出生後你不曾問過一聲、看過一眼的份?你想要哪一份?」
章柏言被她殺得潰不成軍。
「我知道我是一個糟透了的父親,糟透了的老公。」他乏力地嘆了口氣。「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自己辯解,所以如果把我戳得千瘡百孔可以讓妳更好過一點,我無話可說。我只求求妳──」章柏言握住她的雙肩,深深的、深深的望進她眼底。「我只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經是一個不一樣的男人了,而我從來沒有機會表現給妳看。」
有一瞬間,趙紫綬幾乎為他眼底的絕望而動搖。
不行!妳忘了這個男人是個多麼成功的生意人嗎?談判是他的天賦,妳不欠他什麼!
「不。」趙紫綬推開他的手,緊緊抱住自己。
章柏言閉了閉眼。
「那起碼把那個愚蠢的禁制令撤銷,戴倫有權利認識他的父親。」他也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眼前。
若一個月兩個月不能讓她軟化,他就花一年兩年;一年兩年不夠,他就花五年、十年,總之他有全世界的耐性跟她拗到底。
這次他不會再輕易放棄。
「不。不。不不不不不──」她轉身走到餐桌前。「我一開始就做錯了。戴倫根本不應該認識你,這樣他就不會知道思念的感覺。我不會再讓你接近他的。」
章柏言額角的青筋突起。
「妳又何必如此決絕呢?倘若我真的想見戴倫,妳是擋不住我的。」他沉聲道。
求求妳,說好,說妳願意再見到我,讓我再加入你們的生命。
我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來交換妳的點頭……
趙紫綬蒼白地望著桌面,彷佛全世界的秘密都寫在上面。
「不。」
「讓戴倫來做決定如何?我們可以立刻到外面問他。如果他也說他不想再見到他的爹地了,我保證立刻離開,從此再也不來打擾你們。」
我只是要一個機會而已。起碼讓我試過再說。
如果妳仍然無法再愛我,我會成全任何妳想要的人生,但是我不能讓自己變成你們生命中的陌生人!
「不。」
誰知道有一天章柏言會不會又發現自己想娶另一個若妮,又被另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追殺,又認為她和戴倫是最現成的替代品?
她無法冒任何險!
她無法再冒險相信他了!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但沒有任何人可以拿她兒子的生命開玩笑,即使是共同制造這個生命的男人也一樣!
「請你立刻離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她轉過身,冷冷地道。
章柏言整顆心揪了起來。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打算放棄他!
他低估了一個女人捍衛自己幼子的決心。
一陣驚慌席卷過他心中。
不!我不能忍受讓這種事發生!
「妳想要玩硬的嗎?好,那我們就玩硬的。」他換上章氏執行長那個冷酷強硬的面具。「如果妳堅持帶走戴倫的話,我就請律師正式爭奪他的監護權。」
求求妳……只要告訴我,一切都還有商量的余地……妳知道我不會真的傷害妳,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