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她悲慘地低問。
「真的。」安可仰將她攔腰抱起來,踅到其它幾個山洞接駁的甬道口。
她連忙攀住他的脖子,「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別動,妳的膝蓋撞傷了。」
被他一說,梁千絮才發現。剛剛跌到地上的時候,膝蓋撞到了石頭。現在腎上腺素開始消退,痛的感覺漸漸沁出來。
可是,他正抱著她呢!她突然別扭地想起許多事。自己幾天沒洗澡了,味道說不定很難聞;她的頭發亂糟糟的,一定跟瘋婆子一樣;她的體重沒有看起來那麼輕,被他發現了多尷尬……
啊!她為何要去想這些呢?這些問題在此時此刻一點都不重要的。
她是何時開始在意安可仰如何看待她的?
「我們跟著那只猴子走。」安可仰選擇了猴子剛才鑽出去的甬道,先把她送往高起的路面,自己再翻身跳上。
「接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她扭捏地把手藏在背後,不再讓他握。
安可仰不理她,硬抓過來牽著。
蕭颯的風勢已經稍止,甬道的這一段漫長筆直,即使走開一小段路,空地里哼哼唧唧的唉吟聲仍然傳動到他們耳中。
他走在前頭,漸漸發現手上的拉力加重,她的速度逐漸減緩。他回過頭,挑起一道疑問的朗眉。
「他們受傷了……」她完全停下來,眸心全是遲疑。
「只是肩膀月兌臼而已,死不了人的。他們自己進得來,便出得去。」留雙腳讓他們走路,已經算客氣了。
她不搭話,也不起步,一徑默默瞅著他。
「這個山洞里沒有猛獸,他們可以從來時的路離開,不會有危險。」安可仰瞇起眼。
她還是不接腔。
「姑娘,那四個家伙剛才還想宰了我們!」他拍一下腦袋,不敢置信。
「不會啦,他們只是財迷心竅外加腦袋不靈光而已,沒有任何殺氣。」她囁嚅地道。相信他也明白,否則不會只是卸了他們的膀子。
「這下子他們連財迷心竅的機會都沒有!」安可仰笑得很陰森,揮了揮不知何時模過來的藏寶圖。
「你偷拿他們的東西?」她連忙追上去抗議。
「總比他們莽莽撞撞地拿炸藥亂轟,把自己活埋在山洞里得好。」從他的角度來看,他可是救了笨蛋四人組一命。
背後的腳步聲又變細微,安可仰無奈地轉回來。
兩個人對視半晌。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
「那是哪門子屁話?」他毫不客氣地問。
「我們神聖的醫師誓詞!」她小聲說。
「醫師誓詞?親愛的上帝,祂一定在跟我開玩笑!」氣過了頭,他反而荒謬地笑出來。
倘若不堅持這些奇奇怪怪的教條,她還會是梁千絮嗎?
他面無表情地經過她身邊,停也不停。
「呵。」她露出笑顏。
他還是懂她的。
她揚起輕淺的笑意,拐著腳,一步步跟上去。
第八章
終于!終于又見到新綠芳香的草地,又呼吸到香鮮甘甜的氣息。清泉村的黃昏第一次讓她如此想落淚。
梁千絮深深呼吸,讓滿山遍野的清氣驅走胸臆問的悶淤。
他們終于出來了!她想振臂高歌。
「噢!」身後的安可仰中彈。
「啊,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揉揉他的下巴。「我忘了我被你……咦?我哪時候被你抱著走的?」
習慣性忽略癥又發作了。
「方才好象有人走到一半,膝蓋痛到不行,我只好委屈一點擔任腳夫。」他優雅地提醒。
「我……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來。」梁千絮大羞。
「喂!他們在這里!」涼風吹來一陣陣長呼,遠方的大漢率先發現了他們。
「哪里哪里?找到了嗎?」由村長帶領的那組人馬遙遙應喚。
「喲喝!安小子喂!」大漢先領著自己的人火速趕過來。
原來地道的其中一個出口竟然在這里!安可仰發現他們繞過鬼林和整座清泉村,來到通往橘莊的那片後山。想來朱掌猴曾經從這個甬道口冒出來,被二愣子趙義無意間看見,才會鬼迷心竅,在後山步道上設陷阱。
他繞了一圈,懷中的梁千絮跟著他團團轉。
大自然本身便是最佳的偽裝者,多年下來,森林里的花苗種子四處飄飛,已然在地道出口形成一處屏障;若不細心采看,絕沒有人想象得到,尋常的兩塊大石頭與一片藤蔓後方,竟然別有洞天。
不知道其它甬道出口又在何處?他對這處山道興起了強烈的探索欲。
趙義四人也癱在出口附近,腰際用一條枯樹藤一個個綁住,月兌臼的膀子仍然未接回去。
這場災難,夠他們學一頓教訓了。
「放我下來!」她掙扎著。要是被其它人看到多羞人。
「是妳自己說的?」
「廢話。」她咕噥。
「好吧!」安可仰直接手一松。
「啊。」她整個人跌在草地上。
村長的人馬分散得比較遠,大漢那組人先抵達。安可仰立刻退開三步遠,靠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悠悠哉哉地等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跌她一記,也故意拉出距離。
算了,這男人本來就反復無常,她不必想太多。
……但是心里就是不痛快啊!方才明明是他自己未經許可抱著她進進出出,現在又一副她有傳染病的樣子,退避三舍。讓村民看見他們兩人在一起,會破壞他的名譽不成。
她移動一下姿勢,立刻痛得咬牙切齒。同樣是從地穴里歷劫歸來,她一身的骯髒憔悴,他卻神采奕奕,俊朗陽剛。
上帝絕對是不公平的!
「安,你們怎麼會跑到後山來?」大漢氣喘吁吁地趕到。
「你找我們多久了?」他笑咧了白牙,山風吹動一肩狂野的長發。
「幾個鐘頭前鈴當跑來哭哭啼啼,說千絮失蹤兩天了,而你台北和清泉村兩地 車來回,似乎在找她。她跟在你後頭入了鬼林,沒想到一下子就看不見你。她擔心你們倆跌到山溝里,趕快跑來找我求救。我一想到村長上次也莫名其妙掛了彩,擔心還有其它意外,所以趕快組織村子里的壯丁,大家一起出來找人!」大漢瞥見頹靡在地的那群戰利。「這不是橘莊趙村長的兒子嗎?怎麼被你串成一條香?」
「喂,你快把人家解開。」梁千絮極是不好意思,連忙催促他。
「我沒名沒姓嗎?」安可仰跟她要客氣。
「千絮,妳膝蓋都腫起來了。」大漢連忙扶起她。
「謝謝。」她感激地商借一臂之力。
方才他們兩人又有第二番激戰,安可仰仍然主張不理他們,她則繼續主張她的行醫原則!
「原則」這兩個字一丟出來通常可以壓死很多人,于是安可仰移開頭頂上的萬斤巨石,提出一項折衷方案--他先把他們綁起來,等離開了地道之後,再替他們把膀子接回去,以免他們中途又想動壞心眼。
既然拳頭比較硬的人是他,她只能同意。
「讓我看看。」她蹲在趙義身旁。
經過一路的折騰,四個俘虜又累又渴,氣息奄奄。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四人擠成一團。
「會怕?會怕還敢做壞事!我頭頂還被你抓禿了一塊呢!早知道就剃光你。」她嘮叨的毛病又發作了。「過來!我替你接好月兌臼的膀子。』
「妳會接嗎?」趙義眼中慌疑不定。
雖然要接回去不是問題,骨科卻非她的專長。梁千絮決定找最簡單的方法。
她直接對始作俑者勾勾手指。
安可仰認真地考慮半晌。
「過、來!」她堅定地指著自己身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