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對不會講出去的!」他保證道。雖然利用山村中人的純真來打探消息有缺厚道,現下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其實阿國是個偷渡客。」大漢眨眨眼。
「嗯?」偷渡客多半混跡在大城市里討生活,怎麼會跑到荒山野嶺來?
「阿國大概七年前出現在我們村子里,當時兩袖空空,連行李都沒有。我盤問他的身分時,他含含糊糊的說不上來。我看他人不錯,當時村子里剛被一個大台風吹得東倒西歪,需要壯丁幫忙修理房子,所以就讓他留下來打打零工。」大漢不禁豎起一根拇指。「這個阿國一開始雖然笨手笨腳的,不過學任何事都很快,而且不久之後認識了心心,兩個年輕人就談起戀愛來啦!後來阿國才告訴我們,他是來『逃難』的,我想他八成是個偷渡客,可是大家已經有感情了,我也不可能把他舉報出去,你說是不是?」
郎雲心中有個警鐘敲了一響,但是太過模糊,看不出具體形象。
「如果沒有身分,他和心心怎麼結婚?」
「喜宴只是一個形式,就在村子里辦一辦,全村的人都是見證人!反正村民們都像一家人一樣,也不在乎那些注不注冊的小事。」
「阿國長得真的跟我很像?」腦子里的警鐘越來越響。
「怎麼不像?我一看你還以為看到鬼咧!」大漢瞪他一眼。「不過說像嘛,又有點不一樣……阿國不像你看起來冷冰冰的,一副人家欠你兩百萬的樣子,他做人可和氣得很!而且他看起來也比較年輕。」
警鐘在郎雲心里越鳴越響。張國強在他昏迷不久出現于清泉村,在他醒來左右消失,看起來比他年輕,又與他長得很像……
他臉色霍然一變,起身追出門外。
「喂,喂!筆錄還沒做完!你想逃獄啊?」
這世界上有誰看起來會比他年輕卻又長得相像?有什麼必要在他醒來那段期間立刻從山上消失?又有誰會和她大吵一架跑下山,多年見面後仍然怒氣不息?他臉色鐵青,加快腳步,不久便追上那個正要走回木屋的倩影。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劈頭問︰「郎霈就是你的丈夫對不對?」
「……」
☆☆☆
十分鐘後。仍舊是派出所,仍舊是那張辦公桌,仍舊是同一對警察和犯案人。
「噗哧哧哧哧──」大漢努力掩著嘴,笑聲仍然很不識相地逸出來。
郎雲眯了眯眼,神情很不爽。
「咳咳咳,好,不笑不笑,咱們認真做筆錄。那個,犯案時間……」大漢冒險抬起頭,一瞄見他臉上那個又紅又亮的巴掌印。「噗哧哧哧哧──」
郎雲白他一眼,連話都懶得搭。
「我說,把美眉不能只靠那張臉啦,帥哥,好歹也要加一張甜嘴!哪有人隨便替女人安個老公的?」大漢瞄著他臉上新添的裝飾品,樂不可支。
「你笑夠了沒有!」他低吼。
「好嘛,對不起、對不起……喂,不對耶!我是警察,你是犯人,哪有犯人比警察還凶的道理?」
「你做不做筆錄?不做我要走了。」
「喂,等一下,你不能二度越獄!喂,小子,你真的走了?你這樣很不給我面子咧!」
算了,不追了。大漢慢吞吞地從門口走回來。反正他也忘了筆錄要怎麼寫,實在是太久沒填了說。
現在的年輕人脾氣真大,笑他們兩句都不行!不過看心心對那個姓郎的很有反應,好像又回到當年那個活力充沛的大女孩,就讓那個姓郎的多留一陣子,讓心心練拳頭好了。
練完之後,他們的「心心」說不定就回來了。
第七章
「郎霈,你哥哥上哪兒去了?我打十通電話,有九通找不到人。」
「爸,大哥最近比較忙一點。」
「忙到手機也不開?」
「可能……可能您打來的時候他正好在開會。」
「哪有這麼巧的,每次都在開會?」電話那端的老人家不信邪。「他現在又上哪兒去了?我打了一天電話也找不到他。」
「爸,您有什麼事要找大哥,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我遇到他的時候再跟他說。」
「不就是那些老話嗎?他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曼宇都等了他那麼多年,你跟他說,不要再蹉跎人家的青春。」
電話的這端響起嘆息。「爸,您知道大哥不喜歡人家跟他嘮叨這些……」
「什麼嘮叨?結婚是終身大事,怎麼可以算嘮叨?算了,等我年底回去自己跟他說!」
「爸,爸!」
嘟──
郎霈盯住听筒,久久不語。
三分鐘後,另一通電話接通,這次是從郎億大樓撥出去的。
「喂?」彼端響起睡意濃重的女性嗓音。
「曼曼,我是郎霈。」
「小狼,有什麼事?我們公司的人今天凌晨才從泰國出外景回來,呵……」一記大呵欠。
「曼曼,有件重要的事,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
葉以心蹲在木屋後的小菜園里,檢查高麗菜的生長情形。
中心點那抹漂亮的脆綠讓她漾出淺笑,滿意地點點頭。
斑山高麗菜的產季本來早該過去了,今年卻時值暖冬,所以十月仍然可以吃到品質良好的高山青菜。
她再瞧瞧隔壁那一列山芹菜,形似鴨掌的脆綠葉瓣在風里搖曳,煞是好看。看來,今年將有一個豐富的收成。
冷不防一堵寬肩蹲在她面前,她不必抬頭看,熟悉好聞的氣息已然告訴她來者何人。
葉以心板起臉繼續拔野草。
「噓,不要動。」郎雲學她假裝在檢查手邊的山芹菜,低聲囑咐。「順著我的肩膀往後面看,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她微微一怔。在他後方就是她常去逛的林徑步道,此時,有顆小腦袋躲在其中一株大樹的後頭,眼楮和她對上之後,害羞地拋過來一抹笑靨。
「是小卿。」她不情願地笑出來。
「所以真的有個小女孩一直跟著我,不是我的錯覺,對吧?」他回頭看過去,小腦袋霎時縮回樹後頭。
兩個大人蹲在園子里,假裝很忙碌的樣子。
「她跟著你多久了?」她以同樣輕細的音量詢問。
「從我來的第三天開始。每天下午一到,她就粘在我的後方十步以內,準時得跟鬧鐘一樣。」他替她把掉落在頰邊的一綹短發夾回耳後。
她換個方向,回頭整理背後那排高麗菜。「她只是對陌生人感到好奇而已,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告訴她。」
「不用了。」他跟著她換個方向,拿一把放在地上的小鏟子,戳松高麗菜周圍的泥土。「她是哪一家的小孩?感覺上她好像在每戶人家進進出出的。」
葉以心沉默了一會兒。「她是每個人的小孩。」
「怎麼說?」他挑了下眉。
她瞄他一眼,又很後悔自己這麼做了。山上的紫外線比較強,才來幾天他就曬黑了一層,襯著閃閃白牙,好看極了。
「差不多,不過她父母還活著,只是離婚了,各自嫁娶,沒有人打算把她接下山跟自己的新家庭住,所以……」
「她就跟當年的你一樣,變成大家的孩子?」他對著一顆高麗菜微笑。
「當年收養我的清姨也收容了她,所以清姨在山下經營花店的時間,她就跟我住在一起。」
「我不常見那個小女孩待在你屋子里,她平時都在哪里吃和睡?」在這個美麗的山村里,即使是偶然一角,也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心情故事。
「用餐時間一到,她推開哪家的門都能進去吃。至于睡,當然回來我這里。」
他想起她那間沒有隔間的小木屋。如果小表頭晚上跟她住,那他以後睡哪里?算了,現在擔心這個問題太早了,他連她的家門都踏不進去,只能屈就大漢的羅漢窩!郎雲澀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