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依,快下來!」海倫驚駭地撲上前抱住她。「你現在穿著這麼一大件禮服,絕對跳不下那個窗台的。」
「放開我!讓我摔死了干淨!」
「潔依!」海倫火大,硬將她扯下來,甩到地毯上。
車行老板的女兒絕對比她們這種沒三兩重的小雞更有蠻力。
「海倫,你這個幫凶,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都是她那個奸惡的老頭,竟然趁她上課期間偷模進她的公寓里,把她的護照藏起來,等她下了課再把她騙到旅館房間去曉以大義,再軟禁三天,時間到了直接用新娘禮服將她打包裝箱,丟到禮堂來!
他的事業關她什麼事?井家食品集團倒了最好,家族那些老家伙就不能再對她作威作福了,她還巴不得它快倒快好呢!
小媽還說什麼愛她?愛她個頭啦!愛錢、愛勢力才是真的。
她不想要結婚,她不想要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砠由而結婚……她不想要跟她老媽一樣,嫁一個只為了錢和自己聯姻的男人,後半生全活在欺騙和痛苦里,即使這個男人是海爾也一樣……她越想越難過,悲從中來,忍不住伏地大哭。
「潔依,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結婚這件事?」海倫看她哭得渾不似裝假,只得嘆息。
「當然想過。」井長潔接過她遞上來的手帕,抽抽噎噎。
「然後呢?」
「總得有個對象我才能結啊!」
海倫翻個白眼。「你還想找什麼對象?現成就有一個海爾杵在你旁邊,不然你是拿他干什麼用的?」
「上床用的。連你也叫我跟海爾結婚,有沒有搞錯?」她怒揮粉拳。
「哪里搞錯了?」海倫神色不善。她居然有個對男人始亂終棄的好朋友!講出去真丟人。
「就是……就是……」她在房間里繞來繞去。「你也知道他!他那個人有潛在性的種族自大癥,典型階級主義患者,喜歡從鼻孔看人,又傲慢討人厭得緊!你看看我,我既沒有白皮膚,又沒有金頭發,在東岸上流社會只是個無名之輩,他一定不會想娶我的啦!」
「問題是,婚禮即將舉行,而他人也在這間教堂里,你說呢?」海倫反駁她。
「說不定他跟我一樣是被迫的。」她嘀咕。
「你少把問題推回人家身上,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肯負責。」
「冤枉啊,大人!」竟然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她應該嫁給海爾?他們都瘋了嗎?
對,他們之間的關系配合得非常好;對,他不拿眼角睥睨她的時候還滿討人喜歡的;對,她夜里已經習慣他的陪伴,但是結婚?她從來沒有想過。
「為什麼?」海倫固執地問。「既然我是你的伴娘,我想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想什麼。給我一個你認為自己不應該嫁給他的原因。」
「然後你就幫我逃走?」她滿懷希望地問。
「只要原因足以說服我……對!」海倫狠下心同意。
「好,我想想。」井長潔開始在房間里踱步,丟出第一個跳上大腦的理由。「我還在念研究所!」
「就我所知,沒人要求你一結了婚就要放棄學業。」
「我的個性很不成熟。」
「這一點反正是你這輩子都沒救的。」
「我討厭海爾,打中學開始就討厭。」
「你現在倒是很喜歡睡他!」
五分鐘後,她放棄地飄回好友面前。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講不出來,總之,我就是不覺得自己會變成‘麥克羅德夫人’。」
「好吧,婚禮在十分鐘後開始。」海倫臭著臉往外走。
「海倫──海倫海倫海倫,我的親親好海倫,你不救我就沒人可以救我了!」她連忙撲上去,大顆大顆的淚又開始往下掉。
「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什麼嗎?幫你逃婚!把一個可憐的男人丟在禮壇前面,我做不到!」海倫瞪著她。
「呃,或許可以不用那麼麻煩。」
一聲男性的輕咳驚動了兩個女孩。
「哇!」她們抱在一起,完全一副作賊心虛的表情。
「羅……羅……羅杰。」井長潔囁嚅開口。「你都听見我們的話了?」
昔日的哈佛監听大隊全數到齊了,遠遠在走廊底端探頭探腦。羅杰瞄每張好奇又心虛的臉一眼,確定沒有人听見剛才的對話,把房門關上。
一身筆挺的伴郎服原本該使他英俊出眾,哀聲嘆氣的臉孔卻徹底把畫面破壞掉。
「羅杰,你來得正好,你負責說服她打消逃跑的主意吧!」海倫如蒙大赦。
「謝了,你可真是個好朋友。」井長潔怒瞪她,神色不善地盯住新郎官的死黨。「還有你,你也不應該進來!這里是新娘的地盤,人家不是說︰男方的人不應該在婚禮前看到新娘嗎?」
「那只限定新郎。」羅杰苦笑。「如果今天真會有新郎、新娘和一場婚禮的話。」
「所以,你也同意這樁婚禮不該舉行?」她感覺自己望見一絲曙光。
「我同意與否都無關緊要了。」羅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交給她。
井長潔把累贅的頭紗扯下來,打開紙條。
致我未來的妻子︰
依照我對你的了解,你一定痛恨極了被迫和任何人結婚。也依照我對你的了解,你一定是千方百計地逃跑。
既然我是一個討厭被女人甩掉的男人,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有多麼缺乏風度,與斤斤計較,想了又想,我決定采取一項行動。
親愛的潔依,我把你丟在禮壇前了。
海爾
井長潔連讀了兩次。紙條上的每個英文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卻猶如外星文字一樣,復雜得令她難以理解。
她怔錯的視線游移在紙條和羅杰之間。
羅杰望著她的眼光充滿同情。「我發誓,兩個小時前他還在男方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她呆呆重復。
「我只去外面的場子繞了一圈,招呼幾位許久不見的朋友,再回來時,海爾就消失了。」
「消失了?」她像只鸚鵡一樣。
「潔依──」羅杰落在她臉上的眼神充滿同情,「我相信海爾搶先你一步逃婚了。」
「……」
十秒鐘後,一聲憤怒的尖叫,貫穿紐約歷史最悠久的大教堂。
「說吧!你現在人在哪里?」稍後當手機響起時,羅杰甚至不必看來電顯示便知道是何方神聖。
彼端傳來一聲輕笑。「太平洋上方一萬五千哩的高空中。」
「你倒幸福,自己一走了之,放我獨自被一群賓客與兩對憤怒的家長撕碎。」
「我逃婚跟你有什麼關系?」
「第一個發現犯罪現場的目擊者,往往是最大的嫌犯。」他幾乎可以想見海爾在另一端揚起眉毛的表情。「那群婆婆媽媽一口咬定我早已知情,蓄意隱瞞不報。」
「可憐的孩子。」輕笑聲更愉悅了。「她呢?」
「誰?」輪到他耍大牌了。
「羅杰。」對端沉聲警告。
「當然是氣到爆、不然還會有什麼?」羅杰效法他輕快的嗓腔。「下半生你最好別再踏入美國一步,因為有一位小姐矢志獵下你的人頭。」
海爾大笑。「幫我轉告她,我在她的大本營恭候大駕。」
羅杰愣了一下,「你飛到台灣去?為什麼?」
「不為什麼,兩年為麥氏銀行做牛做馬,有假無法休,現在也應該讓我喘口氣了。」背景音听見他禮貌地向某人說聲謝謝,接著就是啜了口飲料的聲音。
喝!這家伙忒也幸福自在。
「所以,‘沒在談戀愛’的小麥先生,您終于下定決心了?」
「可以這麼說。」和多年老友交談真好,不需要太多言語,便了解對方的心意。海爾滿意地品嘗頭等艙的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