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生海爾的氣?」海倫站在幾步開外,好笑地看著氣呼呼的死黨。
井長潔瞄她一眼,把地上的紙箱子一一搬進行李廂。
「你不能怪他!把你弄到紐約大學去,確實比他每個周末開四個小時的車來波士頓方便多了。」海倫指出。
井長潔眯了眯眼,確定朋友收到她無聲的警告。
噢,差點忘了,咱們臉女敕的潔依小姐不喜歡人家提到她和海爾的「關系」,海倫吐了吐舌頭。
「我還以為我們是好朋友,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不讓我知道。」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前一陣子朋友們只覺得潔依變得好難邀,平時晚上還好,一到了周末,幾乎沒有人叫得了她出門,連她這個做朋友的也不例外。
于是半年前的某個周末,海倫決定利用放在她家的備用鑰匙,來個突襲檢查,看看潔依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門打開來時,她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海爾.麥克羅德全身赤果,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毛巾,從廚房里走出來。
「早安,海倫。」他自在地打了個招呼,頭發還沾著淋浴餅後的水珠。
「海……海……海爾!」她嚴重口吃。
「廚房里有咖啡,請自便;潔依還在睡覺,我去叫醒她。」他一副像在自己家里的自然神態,走入臥室中。
還邊走邊吹口哨咧!有誰想像得出麥克羅德家的少爺光著吹口哨的樣子嗎?起碼她不能!
「海倫,你已經嘮叨了半年,還念不煩嗎?」井長潔嘆了口氣,繼續搬紙箱。
「我還以為自己是你最好的朋友,結果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你們兩人在談戀愛的人!」
「我們沒有在談戀愛!」
「不然你稱這種一有機會就黏在一起的行為叫什麼?」海倫兩手叉著腰。「普通朋友不會在畢業之後還每個周末回來找學妹,特別是當他的工作地點在幾個小時的車程之外。而就算他們跑來找人,通常也不會整個周末電話拔掉,關在家里做一些‘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更不會在朋友把女生硬約出來時,還跟著一起來,然後大家喝酒聊天到一半,兩個人突然失蹤了。」
「我們沒有失蹤──」
「你們當然沒有失蹤,你們只是一起去‘上廁所’,然後離奇地在里面困了一個小時!」
「我們只是……只是……唉,反正性伴侶不就都這麼回事嗎?我們沒有談戀愛啦!」井長潔的臉熱辣辣地燒紅,回頭假裝繼續很忙碌的樣子。
「你自己說得輕松,海爾回到家族銀行工作壓力一定很大,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麥克羅德家的繼承人究竟是一只黑馬,或是一個阿斗。然後他還要每周辛辛苦苦的兩地往返,你都不怕他哪天疲勞過度出車禍?」海倫瞪她一眼。
「我又沒有叫他每個周末都來!」他每周按時報到,反而害她不能和海倫他們出去狂歡終宵,說來她的社交生活也犧牲不少耶!
海倫又好氣又好笑。「听听這什麼話?你簡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什麼福?他毀了我完美的人生計畫!」她突然生氣起來,放進後車廂的書變成用摔的了。
「你有個完美的人生訐畫?那倒新鮮,說來听听。」
「我最完美的計畫就是捱到念完大學,接下來我的人生就自由了,再也不必拿老頭子的錢念書,或看他的臉色過日子。我打算回台灣,找個最烏龜不靠岸的公司窩著,一輩子逍遙自在,和老頭他們老死不相往來,就算淪為乞丐都其樂也如何。」
「所以你現下是在氣海爾讓你當不成乞丐?」海倫翻個白眼。
「他太狡猾了!居然把我申請到研究所的事‘無意間’泄漏給我老爸,害那一大家子爺爺伯伯叔叔全押著我非把研究所念完不可,他根本就是蓄意陷害!」她越想越火大。
都是自己一時受不了激啦!
他居然在畢業前恥笑她,憑她的爛成績絕對沒有哪間學校的研究所敢收她。反正她本來就不打算升學,沒有學校敢收也無所謂,但是他那副瞧低人的跌樣實在令人討厭得不得了。
為了堵他的嘴巴,她接下挑戰,向幾家研究所提出申請,同時努力把最後一些專業學分考到最好的成績。他還一副假惺惺的樣子,說他太同情她了,所以決定小小助她一臂之力,幫她找寫推薦函的教授。
第一個就是他表叔,而這位表叔恰巧是紐約大某學院的院長。第二封紐約市長,她不知道這位連自己都沒見過的市長有何可推薦她的地方,但總之人家就是寫好了。第三封是哈佛的一位名教授,這位教授還當過她!
最後她當然申請到學校了──她嬴了,哈哈哈。井長潔得意地開始準備回台灣。
但是,永遠不要低估麥家少爺的奸惡!
有一天她老爸去銀行找他談融資問題,他竟然假借公務之便,「不經意」地撂下話,「對了,我听哈佛的一位學妹說,令千金申請到紐約大學的商學院研究所,這間大學素來以審核嚴格聞名,可見令媛的資質相當優異,我真要恭喜您了!」
當場她老爸就打電話奪命連環CALL──怒罵她為什麼申請到研究所都不說,接著就是爺爺的電話,大伯,三叔,四姨媽,五嬸嬸,連小時候女乃過她的陳阿姨都打來了──等她醒悟之時,她已經乖乖答應念完研究所。
「啊啊啊,我早該知道他不安好心眼!」她拉扯頭發。
「我了解,我都了解。」海倫憐憫地看著她。
不曉得要不要讓潔依知道──只要她的腦袋一天不想清楚,老想著念完書要滾回台灣的話,海爾絕對會不斷「陷害」她繼續深造。
話說回來,如果最討厭念書的潔依,最後卻變成他們這群人里面學歷最高的,那一定非常有趣。
丙然世界還是有公理。
「我不管,我頂多拗一個學期!然後我就要讓自己的學分全部當光,一腳被踢出紐約大。」井長潔握拳立誓。
海倫嘆了口氣。
「潔依,我就不信你真的舍得離開他──」喔哦!井大小姐的臉色變陰了,有些話絕對不能講太明。海倫吐吐舌頭。「我是說,我就不信你舍得離開我們這些好朋友!」
「我以後一樣可以來美國找你們。」
海倫不跟這只小鴕鳥爭辯了。「其實你在美國多待一陣子也很好啊,我們寒暑假和周末還能互相去找對方玩。」
「海倫,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紐約?」她緊緊擁住海倫,頓時想起她們兩人分手在即。
「芝加哥大學願意提供我獎學金,紐約大卻要我自費,你說我選哪一個?」海倫拉拉她的鬈發。
她把頭發剪短重留之後,及肩的發絲成了漂亮的大波浪,又是另一種嫵媚風情。
「我會想念你的。」她依戀道。
海倫心下不是不感動的。潔依的母親早逝,又和父親感情不睦,因此滿腔關懷全部轉移到朋友身上,格外看重他們。當初凱蒂的背叛,嚴格說來海倫應該最傷心才是,但是潔依的反應卻此她激烈,原因便是如此。
「潔依,你和海爾的事自己要想清楚,別讓我擔心。」海倫推開她,正色道。
「等我上研究所,要開始找個正式的男朋友了,到時候再來盤算也不遲。」她咕噥。
「那海爾怎麼辦?」
「我已經說了,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承諾。」
「可是,你們兩個看起來明明很要好。」
「親愛的,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而這里是波士頓,還有誰在談一對一的愛情關系?如果你還這麼天真,‘城市’顯然看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