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襲了父親高瘦的體格,十六歲已經長到六呎了,將來要發育到「基本配備」的六呎二吋不是問題。他的舉止有著與生俱來的優雅,在球場上卻又像一只擺月兌束縛的猛虎。
盡避在網球場上表露出不尋常的天賦,海爾.麥克羅德卻非常明白,將來他不會往職業選手的路上走。
麥克羅德不需要在球場上爭財富,他們已經有足夠的庫存。他的人生戰場,擺在其他更艱難的領域──包括如何扮演起新生代之首的角色,帶領其他麥克羅德成員沖鋒陷陣。
是的,他肩上的壓力極大,然而他雄心壯志,躍躍欲試。
步出體育館外,深秋的風拂在微汗的體膚上,分外舒適快意。他深呼吸一下,決定先回房間沖個澡,再去女生宿舍找夏琳。
行經老橡樹之下,也不知道哪根筋打結,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往上看。
懊死!這麼巧?
「海爾學長。」一顆矮不隆咚的南瓜咕咚咕咚爬下樹,閃亮的黑瞳沖著他瞧。
「嗯。」他點了點頭,轉身繼續走。
「學長,你剛運動結束?」矮冬瓜追在他身後蹦蹦跳跳的。
「廢話。」他百分之百冷淡。
「那學長接下來要去哪里?我可以一起去嗎?」呼,追著腿長的人跑真累,他跨一步的距離,她得墊兩步。
「听著!在我面前,你可以省省討好賣乖那一招,我不吃你這套!」他猛然回身,井長潔得及時止住步子,才沒有一鼻尖撞上去。
「學……學長,你不要這麼凶嘛……」她怯怯退了一大步。
「你以為自己很可愛,每個人都應該喜歡你嗎?或許羅杰這麼認為,校長這麼認為,你的親朋好友這麼認為,可是我──」他比比自己的胸前,獰笑地逼近她。「我不這麼認為!我不知道你纏著我有什麼目的,但是在我眼里,你只是個滿地亂滾的小表頭,而我對乳臭未干的小表一點興趣也沒有。你給我離遠一點,听到沒!」
「學長,難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道歉……而且校長說你們是大人了,不會和我這個小孩子計較。」
「你以為搬出校長當靠山,我就怕了?」他哼哼大笑。「告訴你,麥克羅德家族是歐萊爾的贊助人,我父親更是家長會會長,校長還要回過頭來敬我三分。」
「我沒有要你怕我啊!人家我這麼崇拜海爾學長……」她用力揉眼楮,吸兩下鼻子。
「總之你听清楚了。」海爾冷笑一聲,把運動背包甩到肩後,轉頭大步邁開。
「小氣鬼。」一聲咕噥追上來。
矯健長腿停也不停。
「不成熟。」這次說得更大聲。
步伐頓了一頓。
「不懂事。」簡直就是嘲諷了。
走勢漸漸停下來。
「小表頭一個!」
海爾凝住。他以慢動作轉過身來,怒極而笑。
「你叫我小表?」
「凡事都要斤斤計較的人,當然就是小氣、不成熟又不懂事的小表頭!」她踢踏草地上的落葉,悠哉地跳起舞來。
他大步走回她的面前。
怎樣?想打架?井長潔仰起下巴。可惡,身高硬是輸他一截,不過沒關系,人家她人小志氣高!
他不急著生氣了,把運動背包往草地上一扔,好整以暇地觀察起她。
「嘖嘖嘖,多麼有斗志的雙眼。怎麼,眼看四下無人,不想再偽裝成天真無知的小表了?」
「對你這種討厭的家伙有什麼好裝的?一點都不好玩,臭洋鬼子。」井長潔做一個鬼臉。
「矮中國佬。」他微笑反擊。
「野蠻人。」她甜甜回應。
「瘦皮猴。」
「茹毛飲血的白斬雞。」
「吃生猴腦的黃禍。」
「一年啃掉兩座洛磯山脈薯條的大肥豬。」
「平均國民身高不滿五呎的小地鼠。」
「我們或許比不上西方人的大而無當,這里面的東西卻高明不知幾百倍。」她點點自己的太陽穴。
「據我所知,西方人仍然領先于多項科技之前。」他挑挑好看的眉。
「領先有什麼用?你們花了一堆時間去讀那個什麼、什麼爪哇語言是吧?結果落在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瘦皮猴’手上,隨便改幾個數字就可以把你們整得咭呱亂叫,真不知道厲害的人是誰呢!」她洋洋得意地望向夕陽。
金發帥哥嘴角的線條緊了一緊。
「說得好,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他邁開長腿,悠然走向遠方的行政大樓。
「嘿嘿,說不過人就想跑了!你的背包忘在草地上了,沙文豬。」她大喊。
「稍後欣賞完校長處罰某個蹺課的小表之後,我有充裕的時間回來撿袋子。」微風將他的回答送過來。
蹺課在歐萊爾可是大事件,輕者下課被禁足,重者一個月不許放假外出。
「誰蹺課了?胡說八道,你講不過人就想找老師打小報告。」她咕咚咕咚追到他的身後。
「今天是星期一。現在是下午四點。」他頭也不回地指出。天氣青,秋風明,心情真正好。
「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星期一下午四點是九年級學生的周會,如果有人敢躲掉羅森女士的訓話機會,我很想看看她會有什麼下場。」他的步伐越來越輕松。
「哈!原來是這個。告訴你,這個月大禮堂在整修,各年級的周會暫停一次,我才沒有蹺課。」她蹦到他面前去。
海爾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繞過她繼續往行政大樓邁進。
咦?這家伙在賣弄什麼玄虛?井長潔不禁好奇。
「我說的話你听見沒有?」
「你說的話我當然听見了,可惜三點半那則新公告,有個可憐的小表沒听見,既然如此,我何必對她手下留情?」
他們已經離開草坪區,踏上行政大樓前的紅磚廣場。
「什麼新公告?」她警覺心大作。
「禮堂內的大會議室已經開放使用,九年級的周會改至大會議室如期舉行。」海爾用眼角睥睨她。「小表,禮堂的面積大,少一、兩只矮冬瓜或許還不明顯,然而大會議室是采席次制,滿排的座位上空出一個洞,那就很難替你遮掩了。我看你還是現在跟我一起進去向糾察主任報到,自首的刑罰比較低。」
什麼?地方改了?她大驚失色。
現在幾點鐘?廣場中央的大時鐘指向四點零一分,完了,遲到總比不到好!
「你失算了,洋鬼子,我現在沖過去還來得及。你自己去慢慢打小報告吧,BYE-BYE。」嬌俏的身子呼嘯一聲溜得不見人影。
海爾似笑非笑,向她的背影揮手道別。
再見了,小笨蛋,希望你趕得及。
一片樹葉被秋風吹送至他的腳旁,枯葉上蛀蝕的孔洞,像煞了一道惡意的微笑。
啊,不只秋天是個好季節,連秋天的蟲也分外解語呢!
大會議室、大會議室,你在那遙遠的地方。
「嘿咻!」一道身影吃力地推開禮堂大門。
堆在門後面的鐵條鐵架和地板摩擦,發出尖銳的叫聲,與周遭的施工聲音融合成一氣。
他們的禮堂有一千多坪,足以容納兩倍的歐萊爾師生。由于整修的因素,屋頂大多數的投射燈和裝飾品已經拆下來,偌大的禮堂猶如一個空殼子。
半空中搭滿了橫七豎八的鷹架,木料和鋼鐵建材堆在各個角落,幾十位工人散布在鷹架和地面上敲敲打打,每個人都是一副認真的神情。
本來她從另一側進來會比較容易一些,因為目前只整修到前半段,然而大會議室就在舞台的正後方,時間急迫,她一秒鐘都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