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說你被辭退了。」關河突然說。
「听誰說的?」
听你和金主剛才的對話。
「忘了。總之你若需要工作,我可以幫你介紹。」他不擅編造理由,乾脆含糊地帶過去。
「不用了,雖然這年頭景氣不好,要找個工作卻也不難,反正我不挑事情做。」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他就是怕她太不挑,到最後乾脆回去「重操舊業」。
「我朋友的公司最近在徵辦事員,待遇還不錯,員工福利也算過得去,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其實他也是這間公司的負責人之一,不過他在現職的公司里有一些人情壓力,無法立刻走人,所以只好麻煩朋友先一個人撐起大局。
「哪個朋友?就是前天誣賴我偷他皮夾的那一個?」
他遲疑片刻,點點頭。
「我才不要。」日暖給他一個大白眼。
必河開始煩惱該如何說服她。
其實他沒有那種「以全人類福祉為己志」的胸懷,她又莽莽撞撞的害他出盡了糗,可是他畢竟沒有實質上的損失;不像她,連續丟了兩份工作,又把腳踝給扭傷了。
若不找一份工作還給她,他總覺得自己像欠了誰一債似的。
「你是台北人嗎?」
「算是半個台北人吧!我在台北住很久了。」她聳聳肩。
她老家在高雄,不過國小六年級的時候就全家搬到台北來。
「一個年輕女人在台北獨自求生是很辛苦的,出外靠朋友更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現在有個工作機會上門,總好過你一個人瞎子模象,拿著求職廣告在街上四處跑。」
「你少老土了,現在104人力銀行的網站多方便,誰還拿著報紙在街上找工作?」她噗哧笑出來。
「我跟你說真的,你少跟我嘻皮笑臉。」關河臉一沉。
他板起臉來的樣子真的滿嚇人的,她登時笑容一斂,乖乖低頭吃飯。
不對,她干嘛怕他?他又不是她的監護人。
「反正我的工作我自己會找,不必麻煩您費心。」日暖沒好氣地咕噥。
老實說,她才不想去他朋友公司工作呢!從認識他到現在,她已經丟了兩個工作,可見離他越近她越倒楣。
「你先去談談看,如果不喜歡,頂多自己另外找工作。」他輕哄她。
看他這副熱情勁兒——雖然臉上還是硬邦邦的一號表情——她反倒不好意思拒絕了。
「好吧,那就等我腳傷好一點再說。」
必河滿意地點點頭。
飯吃完了,任務也達成了,他心里輕松無比,禮貌地起身告辭。
從此以後他們就可以各過各的生活,再也不相干。
日暖送他到門邊,他停下腳步,開始考慮要不要好心勸告她一些事情。
這位阿土兄還真是越看越怪異!一下子繃著臉,一下子笑吟吟,現在又窩在她門口磨磨蹭蹭,要走又不肯走的樣子。喂喂喂!他該不會被雷打到,突然對她一見鍾情,想來一番愛的告白吧?
她火速閃回鐵門後,隨時打算他一說出奇怪的話,就立刻把門拉上,死也不開門。
「你……」他頓了一頓,終於長嘆一聲,「唉,女孩子家,還是潔身自愛一點比較好。」
望著他感觸萬千的背影,日暖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本來就很潔身自愛啊,他沒事突然跟她指這句話做什麼?真是怪胎一枚。
對了,認識他到現在,吃過一頓飯,聊過一頓天,他好像從來沒有自我介紹過。
阿土兄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
最後她終究找到工作了,然而並非在他友人的公司里,而是在同一棟大樓的一樓小咖啡屋。
對面另一棟大樓的十五樓里,關河正站在辦公室里往下望。他們公司在新竹科學園區有分部,但是他的辦公室位於台北總公司。
當然,從這個距離絕對聞不到對面大廳的咖啡香。
瞄瞄腕表,早上十點半。
好,他只是要下去確定一下,她真的把自己安頓得很好,從此之後就不會再管她了。關河告訴自己。
「主任,您的隱形眼鏡配好了?」行經辦公室門口,秘書發現。
「對,我的眼科醫師終於度完假回來,謝天謝地。」他下意識模模筆直的鼻梁。
「一般人自己到眼鏡行重配就行了,誰教您的眼楮比較敏感,只好多等個幾天。」秘書含笑。
「我下樓買杯咖啡,馬上回來。」他還了一個短暫的微笑。
下樓過馬路,一進門他就聞到熟悉的蛋糕甜氣及咖啡氣息。
這棟商業大樓位於敦化北路上,樓高二十三層,外形氣派尊華。一樓佔地寬敞,大廳完全挑高,更顯得氣派輝煌。地下室有個會議廳及幾間餐廳,小咖啡屋便位於通往地下室的吞吐口,屬於室內露天型態。
幾張雅致的小桌子沿著玻璃帷幕擺放,讓客人可以欣賞台北城的街景,中間隔著一條走道,收銀台和蛋糕櫃則擺在走道內側,幽幽甜香薰暖了這個小角落。
現在是上班時間,只有四張桌位坐了人。
真不知她怎會如此厲害,明明是到十七樓去應徵,最後卻降落到大廳當跑堂。
「歡迎光臨。」
他站在收銀台前,一聲輕快的招呼飄過來,接著,她輕俏飛揚的倩影從工作區舞過來,笑吟吟地面對來客。
必須承認,她的五官不算絕頂艷麗,卻有一份清新甜美的氣質,尤其那顆小虎牙笑起來更是可愛。可以想見,未來這個小咖啡屋將會吸引無數公蒼蠅、公螞蟻前來聚集。
「先生,您想點些什麼?」
這個人好眼熟。高高瘦瘦的身形,一絲不苟的儀表,她依稀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
嗯,或許是她的錯覺吧!畢竟這種帥哥不是那麼容易讓人忘記的。她自己的五官不夠明顯,所以最羨慕這種高鼻梁、深眼楮、薄嘴唇,臉形立體俊秀的帥哥美女。
可惜他的表情死板了一點,整張臉僵得硬硬的,否則只要放一點點電,保證把女人電得七葷八素。
「一杯藍山咖啡。」關河等她認出他。
滴滴滴,滴滴,她輕快地敲響收銀機。
「您要不要來一份起士蛋糕?十點鐘剛出爐的哦,我們老板娘親自烤的,保證好吃。」
她居然沒認出來?只是少了一副黑框眼鏡而已,差別有這麼大嗎?他突然興起捉弄她的心態。
「好,就來一份。」
岸完鈔,找了一個可以看到她工作情形的桌位坐下。
她愉快而忙碌地在工作區穿梭。一邊煮咖啡,一邊打開冷藏櫃,夾出一片原味起士,放在精致的小餐碟上,隱隱約約還可以听見她哼歌的聲音。
看來她非常的樂在工作,並不因為這只是一個小咖啡屋而有任何輕慢。
日暖端著他點的咖啡和蛋糕走過來,輕快的步履直如跳舞似的。途中經過一桌口操日語的客人身邊,其中一人的手上夾著一根香煙。
她秀眉微蹙,匆匆把他點的餐食放上桌,便回頭走向對方。
「先生,不好意思,本棟大樓禁止吸煙。」
那人愕然抬頭,坐在對面的台灣員工連忙插嘴,「吸根煙應該無所謂吧?我們馬上就走了。」
「對不起,只要是公開場合就嚴禁吸煙,麻煩您們把香煙熄掉。」她的笑容堅定不移。
「只是一根煙而已……」
一堆人嘰嘰咕咕的抱怨起來,但是仍然听她的話把煙熄了。
她帶著勝利的微笑,轉回去拿了女乃精球及糖罐,送到關河的桌位來。
這位姑娘顯然不太懂得做生意的人以和為貴的道理。關河嘆口氣,模出粗邊黑框的平光眼鏡戴上。
「先生,這是您的女乃精……」她的步伐陡然僵住。「你……你……老土……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