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麻煩你跟我到警局走一趟,有事我們回局里再說。」警察不客氣地揪住她的手臂。
她下意識往身旁的鐵軀偎去。
「我不去!我是清清白白的好店員,真的不是扒手!我就是因為身家清白才被銀樓雇用,絕對不會去扒人家的錢包的!不信你去問我老板,他的店就在轉角那里。」
「我們先回局里做筆錄。」警察強硬起來。
「我不要,我不去!」她用力拍開警察伸過來的手。
「我叫你去你就去,你再反抗我就上手銬了!」警察被她沒頭沒腦亂打一陣,心里也上火了。
「我,哇——」她放聲大哭。
她家境富裕,不需要偷東西,從小也沒有人誣賴過她偷東西。可是失竊的錢包明明是從她的口袋里掏出來的,她百口莫辯,又能怎麼辦呢?
這下子被抓到警察局去,留了案底,她一生的清白名聲就完了,嗚……
為什麼?為什麼連站在騎樓里等公車都會掉下這種橫禍?嗚嗚……她不要變扒手!她不要變前科犯!嗚……
「你先別哭,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懷里陡然出現一個號啕大哭的淚人兒,他登時手忙腳亂。
「你還說,都是你!都是你!每次遇到你我就會倒楣,嗚——」她氣得掄拳猛槌一頓,然後哭得更大聲。「我沒有偷錢包,我不是扒手……嗚……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哭號聲,嘆氣聲,交織進五月初的綿綿細雨,全部融合成一氣。
第二章
這就是她前兩份可歌可泣的工作。
那天「被抓」之後,她昏沉沉的哭完,警察和路人早就散個精光,她茫茫然被某個人塞進計程車里,一路哭回自己的小套房。
對了,銀樓的那份差事,不知道哪個多事的人當天也看到熱鬧,跑回去向她老板打小報告。老板一听說新來的女店員「疑似」扒手,哪可能讓她再待下去?隔天,也就是昨天,她收到半個月的薪水,和一句祝你成功,再度成為失業族群的一員。
這兩份工作只是例子之一而已!她之前也是一樣,永遠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毀了一切。只是最近兩次非常湊巧,都有某位姓關的家伙先生插上一腳。
她連他的全名叫啥都不知道呢!
「嗚……為什麼我時運不濟?我要一份工作!我要穩定的生活!我要好運上門!」日暖趴在茶幾上大叫。
啾啾啾啾,才剛喊完,門鈴真的響起來了。
現在是美麗的星期天下午,沒有朋友會突然跑來找她。好運會應驗得這麼快嗎?
她滿心疑惑,拐著尚未痊愈的傷腳前去應門。
「寶貝兒!」江金虎咧著大大的笑臉,在門外向她打招呼。
「老爸?」
一頭黑道大哥式的小平頭,脖子上套著拇指粗的金鏈子,大花襯衫配上樣式保守的黑外套——感謝她娘親的堅持!——真的是她那個暴發戶爹爹沒錯。
她想也不想就把門關上。
「喂喂喂!」一只亮閃閃的黑皮鞋卡進門縫里。「寶貝兒,你怎麼搞的,老爸來看你,你不高興?」
「當然不高興。你不用再來勸我搬回家,我不會回去的。」她板著俏顏打開門,但是仍然不讓父親大人進門。
江金虎跟著沉下臉來。他早期那班弟兄如果見到他這副表情,雙腳已經開始打顫。「縱貫線金虎王」揚起虎威時,絕對不是唬人的。
可天下就有兩個人不怕他,一是他夜夜同枕的老婆,二是老婆生出來的女兒。
「你干嘛一定要跑到外面去吹風受苦?回家來我會養你。」
「我不能一輩子靠別人養!」
「你要是養得起自己,也就不會三天兩頭掉工作了。我問你,你帳戶里剩下多少錢?」
「一毛錢都沒少。」她自豪地炫耀。
「什麼?我每個月匯那麼多錢給你,你一毛錢都沒花?」江金虎吹胡子瞪眼楮。寶貝女兒竟然寧願過苦日子,也不肯花他的錢,真是令人心疼啊!
「你送我這間套房就夠了,不要再匯錢給我了。我說過我要月兌離人家的庇蔭,自立更生,你忘了嗎?」日暖半抱怨半撒嬌。
「反正你安心回來,我會養你!」江金虎下最後通牒。
「不要!」她二話不說把鐵門拉上,隔著欄桿對老爸說︰「我下個禮拜會回家吃飯,幫我跟媽咪說一聲。」
「你……你……真是!」江金虎氣得跳腳,偏偏又奈何心肝寶貝不得。
日暖突然把門拉開,重重擁抱老爸一下,吸取屬於父親獨有的溫暖。然後在他能繼續反應之前,又閃回門里面,對他扮鬼臉。
「嘿嘿嘿,反正你快點回家啦!bye-bye。」
為父的又愛又氣又好笑。
下禮拜聯合老婆來施加壓力看看。有他老婆出馬,她非棄甲投降不可。
江金虎嘆了口氣離去。
樓梯間,一抹長影緩緩走出來。
必河若有所思地望著電梯。
那位中年男人非常眼熟,他一時想不出來在何處見過,隱約記得是某一篇雜志專訪。
一個儼然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一間高級小套房、一位年輕佳人,再加上他適才听見的幾句關鍵台詞︰「你送我這間套房就夠了」、「你安心回來,我會養你」……唉!花花世界對年輕女孩而言,終於是難以抵敵其誘惑啊!
只是,看那人大金大銀的穿著打扮,講話又一副海派的調調,怎麼看都像一名角頭大哥,而且不是那種漂白過的「企業型」大哥,是傳統的街區流氓老大。她怎麼會去跟到一個這樣的男人?
值得欣慰的是,听她的說法似乎打算月兌離金主,自立更生,這也算有骨氣了,起碼沒有一直錯下去。
他上前按下門鈴。
門幾乎立刻被拉開。
「哎喲!你快回去啦!不要再勸……咦?是你?」她眨了眨水眸。
「你在等其他客人嗎?」他沒有太多表情。
他剛才沒有撞見她老爸吧?看他的表情似乎沒有,這表示他應該不會認出她老爸的身分。
日暖松了一口氣。
「沒有,倒是你,請問大哥有何貴干?」
他揚了揚手上的提袋。「我想,你的腳不方便,所以帶了點食物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她很多疑喔。
「昨天你上計程車的時候說了地址,我記住了。」
「噢。」
想想好像沒道理拒絕人家的好意,她側身讓他進來。
小套房的布置比他想像中素淨雅潔,然而也沒有人規定「金屋」就一定要長得金光閃閃。
他細心地在牆上及茶幾上瞧著,沒有任何露出蛛絲馬跡的照片,比如她和不同男人的合照之類的,但也因此而顯得可疑。
女孩兒家獨居,理應掛幾張家人的照片出來一解思鄉之情吧?除非她「不方便」掛私人物品。
「我去幫你倒杯果汁。」小套房首度有陌生男人造訪,她也覺得有些別扭。
※※※
他今天總算穿得比較休閑了,一件普通的白襯衫長褲,就是那副注冊商標的粗邊黑框眼鏡,怎麼看怎麼礙眼。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看她跛著一只腳跳來跳去的,他也難過。
日暖樂得坐回布墊子上。不知道他替她帶來什麼好料,鹵蹄膀?哇,好香,還有幾色小菜和一包白飯。
「喂,順便拿幾個盤子出來,我把菜盛起來。」她揚聲提醒。
「好。」廚房里傳來應聲。
不一會兒,果汁倒好,菜色布好,兩個人就著一張小茶幾,吃起飯來。
這種感覺實在很奇怪,她心頭犯嘀咕。他們倆談不上相熟,可是一起進食的氣氛又顯得萬分自然,好像兩人已如此相處過許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