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母和弟弟已經先到了,正坐在大廳的休閑區聊天。弟弟帶了女朋友前來,媺帷也主動要求陪他一起出席。他們倆還不算「官方分手」,所以他沒有拒絕。
「媺帷,好久不見,怎麼最近都沒見你來家里玩?」伍夫人親熱地牽起趙氏千金。
「我前陣子工作比較忙,有個廣告客戶一直弄不定,前幾天才終于結了案。」趙媺帷漾出嬌艷的笑容。
這也解釋了她最近特別好相處的原因。
媺帷的脾氣通常有周期性,工作壓力大的那一陣子,他就倒楣一點,被她罵好玩的;等忙碌期過去,她就又變成甜甜蜜蜜的小女人,偎回他身邊。
如果他是性格溫和體貼的那種男人,也就罷了,偏偏他不是,他自己的脾氣都很難伺候了。
他腦中忽然響起恕儀說過的話。你們兩個,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天之驕女,從小都被人寵慣了,只要兩個人都學不會遷就,就注定了要這樣吵吵鬧鬧過下去。
心里不是不感嘆的。
「我們進餐廳吃飯吧!我肚子餓了。」伍長峰簡潔地道。
伍夫人牽起內定的準媳婦人選,親親熱熱走向電梯,準備上三樓的日本料理店。
電梯門一打開,里面的人踏出來,一張清麗的容顏猛不期然與他映個正著。
恕儀!
「你……」他心里一喜,正要打招呼,立刻瞟到她身後那只跟屁蟲。
喲!不正是花農先生嗎?她身上穿著秋聲園花藝班的白背心,懷中抱了一些花材,那個粗人幫她捧了兩盆花。怎麼著?出公差還有書僮伺候?一張俊臉登時冷下來,求和的念頭暫時拋到九霄雲外。
「媽,爸,你們先請。」他故意不理她,側過身招呼父母。
恕儀瞄見他身旁的家人,一絲了然閃過眸中。他大概是怕家里的人知道他們倆還有聯絡吧!
他既然不肯認她,她也沒必要去自討沒趣。
恕儀目不斜視,閃過他身旁,迅速離去。
架子比他還大!伍長峰的心里滿滿不是味道,整個晚上都沉著一張瞼,嚼美食的表情跟嚼白紙沒兩樣,壽司師傅幾乎絕望了。
「失陪一下。」飯局接近尾聲時,弟弟的女友秀氣地站起來。
「我也去。」媺帷拿起小手提包,兩位年輕女士一起走向化妝室。
見外人離了席,伍夫人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長峰,剛才電梯里那個女孩子……」
「怎樣?」他郁悶地咬著青菜梗。
伍母遲疑片刻。「她是不是你以前那個……那個女人?」
「是吧。」
「你們兩個人還有聯絡嗎?」伍父接腔,眼神罕見地精利。
「偶爾。」
「我以為你們三年多前離了婚,就再也沒有瓜葛了,你為什麼還要跟她聯絡?」伍夫人急切地問。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有什麼打緊的。」
兩個老的互望一眼,伍父接過發言權。
「你結過婚的事,全台灣沒有幾個人知道,也不必特地去張揚。」終究把人家肚子搞大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以後少和她來往。」
「那女孩兒也真奇怪,我上哪兒都會遇到她。」伍母不禁抱怨。「前陣子在晶華踫頭,今兒又在凱悅撞見,也不知道她是有心或無意的。」
應該是他們花藝班和各飯店簽約,負責提供花做擺飾,恕儀幫忙接送所致。但是伍長峰懶得解釋。
不是為了避諱,只是子女天生都不喜歡被父母干涉太多的心。
「你遇上了就裝做不認識,省得以後惹麻煩。」伍父皺起眉頭。
「還用你說!我當然是臉一撇,立刻看往別的方向去,不然引得她以為自己應該過來打招呼,我不是自找沒趣嗎?」伍母白他一眼,隨即把焦點轉回兒子身上。「你也給我謹言慎行一些,你們以前的那一段,能夠不讓外人知道最好。」
胸口的怨悶早就累積了一個晚上,現下又被父母這樣沒頭沒腦地數落一頓,他的孝子情操終于蒸發殆盡。
「爸,媽,我的事我自己有主張,你們不要過問好不好?」他放下筷子,扔開擦手巾。「老弟,我公司里還有事,先回去處理,待會兒麻煩你幫我送媺帷回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給我坐下。」伍父對兒子吹胡子瞪眼楮。
他只作不見,低頭親母親的臉頰一下。
「我下個星期天再回家吃飯。老爸,自己保重身體。再見。」語畢,轉身而去。
「你你……你這是……」
「爸,哥哥最近真的很忙。」做弟弟的只好打圓場。
「什麼玩意兒?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多說他幾句就擺臉色給咱們看。」
家人的聲音被電梯門隔絕,他卻沒有因為逃過一劫而感到開心。
不知道他們此刻在做什麼?想也知道那只跟屁蟲一定會約李恕儀共進晚餐。
思及她木無表情的容顏,他的牙根忿忿一咬。
那女人還打算繼續和他冷戰下去呢!
李恕儀,算你狠!
***
「好啦,我道歉,你滿意了吧?」
這樣講會不會太沖?
「明明是你自己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把那三百萬當成資助金,不是暗示你在貪圖……那個……過去那一段……」
算了,舊事越扯越臭,不提也罷。
「你不要每次都怪我脾氣不好!你自己一拗起來,同樣沒有人招架得住。」
這下子變成指責了,她想必更不領情。
怎麼連求個和都這麼難啊?想想他也有過不少次經驗了,應該駕輕就熟才對,可是每次一到低頭時刻,他仍然要傷上好久的腦筋。
算了,就直接殺過去,講一聲「對不起,別生氣」,再來一個大鞠躬,應該就沒問題。
幸好恕儀性子雖然執拗,心腸卻軟,只要他裝得夠誠懇,她通常不會太刁難。
伍長峰在她的小園子里徘徊良久,終于走上前敲門。
他可是從凱悅直接殺到她家來,老天最好保佑她沒被那只跟屁蟲載到哪個鬼地方談情說愛,否則所有和談宣告取消。
叩叩。
沒人應門。
他走到屋側,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客廳有燈光啊!雖然只有昏蒙蒙的一盞燈,可是她應該在家。
叩叩叩!這回敲得更用力。
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他腦中開始晃過各種畫面,譬如那只跟屁蟲還沒走,他們倆正窩在沙發,你儂我儂,你模我模……
砰!砰!砰!槌門了。
吱呀一聲,門扉拉開一道細縫。
「嗨,我吃完晚飯,剛好路過……」蹩腳的開場白在瞧見她那雙沾淚的紅眼圈後,戛然而止。「你為什麼哭?發生了什麼事?」
門縫又拉開一些,她吸吸鼻子。
「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他緊張地看著她。「讓我進去。」
她考慮兩秒鐘,然後默默退開。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茶幾上的小燈,長沙發上擰著幾團衛生紙,配上她那雙紅紅的兔子眼,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不曖昧的那種。
她又窩回沙發上,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你在哭什麼?」他蹲跪在她身前,輕問。
他的關切引觸另一波淚水。她不是大哭,而是細細的,像貓咪一樣,發出低嗚的嚶嚀聲。
「恕儀!」他心慌了,連忙將她摟進懷里。「別哭,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那只跟屁蟲欺負你嗎?」
她更明顯地嗚咽一聲,臉埋進他的頸窩里。
看樣子是了。伍長峰磨著牙。「別怕、別伯,那家伙做了什麼好事,你全說出來。」
「他……他好過分……」
「怎樣過分?」伍長峰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心。
「我今晚幫陳老師送花去凱悅,他們的日式料亭和我們簽約,每個禮拜固定提供一盆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