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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能克剛 第14頁

作者︰凌淑芬

案母和弟弟已經先到了,正坐在大廳的休閑區聊天。弟弟帶了女朋友前來,媺帷也主動要求陪他一起出席。他們倆還不算「官方分手」,所以他沒有拒絕。

「媺帷,好久不見,怎麼最近都沒見你來家里玩?」伍夫人親熱地牽起趙氏千金。

「我前陣子工作比較忙,有個廣告客戶一直弄不定,前幾天才終于結了案。」趙媺帷漾出嬌艷的笑容。

這也解釋了她最近特別好相處的原因。

媺帷的脾氣通常有周期性,工作壓力大的那一陣子,他就倒楣一點,被她罵好玩的;等忙碌期過去,她就又變成甜甜蜜蜜的小女人,偎回他身邊。

如果他是性格溫和體貼的那種男人,也就罷了,偏偏他不是,他自己的脾氣都很難伺候了。

他腦中忽然響起恕儀說過的話。你們兩個,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天之驕女,從小都被人寵慣了,只要兩個人都學不會遷就,就注定了要這樣吵吵鬧鬧過下去。

心里不是不感嘆的。

「我們進餐廳吃飯吧!我肚子餓了。」伍長峰簡潔地道。

伍夫人牽起內定的準媳婦人選,親親熱熱走向電梯,準備上三樓的日本料理店。

電梯門一打開,里面的人踏出來,一張清麗的容顏猛不期然與他映個正著。

恕儀!

「你……」他心里一喜,正要打招呼,立刻瞟到她身後那只跟屁蟲。

喲!不正是花農先生嗎?她身上穿著秋聲園花藝班的白背心,懷中抱了一些花材,那個粗人幫她捧了兩盆花。怎麼著?出公差還有書僮伺候?一張俊臉登時冷下來,求和的念頭暫時拋到九霄雲外。

「媽,爸,你們先請。」他故意不理她,側過身招呼父母。

恕儀瞄見他身旁的家人,一絲了然閃過眸中。他大概是怕家里的人知道他們倆還有聯絡吧!

他既然不肯認她,她也沒必要去自討沒趣。

恕儀目不斜視,閃過他身旁,迅速離去。

架子比他還大!伍長峰的心里滿滿不是味道,整個晚上都沉著一張瞼,嚼美食的表情跟嚼白紙沒兩樣,壽司師傅幾乎絕望了。

「失陪一下。」飯局接近尾聲時,弟弟的女友秀氣地站起來。

「我也去。」媺帷拿起小手提包,兩位年輕女士一起走向化妝室。

見外人離了席,伍夫人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長峰,剛才電梯里那個女孩子……」

「怎樣?」他郁悶地咬著青菜梗。

伍母遲疑片刻。「她是不是你以前那個……那個女人?」

「是吧。」

「你們兩個人還有聯絡嗎?」伍父接腔,眼神罕見地精利。

「偶爾。」

「我以為你們三年多前離了婚,就再也沒有瓜葛了,你為什麼還要跟她聯絡?」伍夫人急切地問。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有什麼打緊的。」

兩個老的互望一眼,伍父接過發言權。

「你結過婚的事,全台灣沒有幾個人知道,也不必特地去張揚。」終究把人家肚子搞大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以後少和她來往。」

「那女孩兒也真奇怪,我上哪兒都會遇到她。」伍母不禁抱怨。「前陣子在晶華踫頭,今兒又在凱悅撞見,也不知道她是有心或無意的。」

應該是他們花藝班和各飯店簽約,負責提供花做擺飾,恕儀幫忙接送所致。但是伍長峰懶得解釋。

不是為了避諱,只是子女天生都不喜歡被父母干涉太多的心。

「你遇上了就裝做不認識,省得以後惹麻煩。」伍父皺起眉頭。

「還用你說!我當然是臉一撇,立刻看往別的方向去,不然引得她以為自己應該過來打招呼,我不是自找沒趣嗎?」伍母白他一眼,隨即把焦點轉回兒子身上。「你也給我謹言慎行一些,你們以前的那一段,能夠不讓外人知道最好。」

胸口的怨悶早就累積了一個晚上,現下又被父母這樣沒頭沒腦地數落一頓,他的孝子情操終于蒸發殆盡。

「爸,媽,我的事我自己有主張,你們不要過問好不好?」他放下筷子,扔開擦手巾。「老弟,我公司里還有事,先回去處理,待會兒麻煩你幫我送媺帷回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給我坐下。」伍父對兒子吹胡子瞪眼楮。

他只作不見,低頭親母親的臉頰一下。

「我下個星期天再回家吃飯。老爸,自己保重身體。再見。」語畢,轉身而去。

「你你……你這是……」

「爸,哥哥最近真的很忙。」做弟弟的只好打圓場。

「什麼玩意兒?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多說他幾句就擺臉色給咱們看。」

家人的聲音被電梯門隔絕,他卻沒有因為逃過一劫而感到開心。

不知道他們此刻在做什麼?想也知道那只跟屁蟲一定會約李恕儀共進晚餐。

思及她木無表情的容顏,他的牙根忿忿一咬。

那女人還打算繼續和他冷戰下去呢!

李恕儀,算你狠!

***

「好啦,我道歉,你滿意了吧?」

這樣講會不會太沖?

「明明是你自己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把那三百萬當成資助金,不是暗示你在貪圖……那個……過去那一段……」

算了,舊事越扯越臭,不提也罷。

「你不要每次都怪我脾氣不好!你自己一拗起來,同樣沒有人招架得住。」

這下子變成指責了,她想必更不領情。

怎麼連求個和都這麼難啊?想想他也有過不少次經驗了,應該駕輕就熟才對,可是每次一到低頭時刻,他仍然要傷上好久的腦筋。

算了,就直接殺過去,講一聲「對不起,別生氣」,再來一個大鞠躬,應該就沒問題。

幸好恕儀性子雖然執拗,心腸卻軟,只要他裝得夠誠懇,她通常不會太刁難。

伍長峰在她的小園子里徘徊良久,終于走上前敲門。

他可是從凱悅直接殺到她家來,老天最好保佑她沒被那只跟屁蟲載到哪個鬼地方談情說愛,否則所有和談宣告取消。

叩叩。

沒人應門。

他走到屋側,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客廳有燈光啊!雖然只有昏蒙蒙的一盞燈,可是她應該在家。

叩叩叩!這回敲得更用力。

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他腦中開始晃過各種畫面,譬如那只跟屁蟲還沒走,他們倆正窩在沙發,你儂我儂,你模我模……

砰!砰!砰!槌門了。

吱呀一聲,門扉拉開一道細縫。

「嗨,我吃完晚飯,剛好路過……」蹩腳的開場白在瞧見她那雙沾淚的紅眼圈後,戛然而止。「你為什麼哭?發生了什麼事?」

門縫又拉開一些,她吸吸鼻子。

「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他緊張地看著她。「讓我進去。」

她考慮兩秒鐘,然後默默退開。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茶幾上的小燈,長沙發上擰著幾團衛生紙,配上她那雙紅紅的兔子眼,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不曖昧的那種。

她又窩回沙發上,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你在哭什麼?」他蹲跪在她身前,輕問。

他的關切引觸另一波淚水。她不是大哭,而是細細的,像貓咪一樣,發出低嗚的嚶嚀聲。

「恕儀!」他心慌了,連忙將她摟進懷里。「別哭,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那只跟屁蟲欺負你嗎?」

她更明顯地嗚咽一聲,臉埋進他的頸窩里。

看樣子是了。伍長峰磨著牙。「別怕、別伯,那家伙做了什麼好事,你全說出來。」

「他……他好過分……」

「怎樣過分?」伍長峰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心。

「我今晚幫陳老師送花去凱悅,他們的日式料亭和我們簽約,每個禮拜固定提供一盆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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