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男孩二話不說,起身就跑。
「等一下,我改變主意了。」他老爸突然叫住他。「我不要字典了,你幫爸爸捶捶腿好了。」
小男孩還遲疑什麼,跑回來叮叮咚咚一口氣在老爸腿上亂打一通。
「好了,好了,現在輪到我的芭比了。」他的眼眸因童稚的快意而燦爛。
「什麼芭比?」他老爸突然反問。
「就是爸爸說,幫你捶腿就去替我要回芭比啊!」小男孩急了。
「‘捶腿’是用‘拿字典’換來的,跟芭比有什麼關系?」他老爸好整以暇。
「那‘字典’就是來交換芭比的啊!」小男孩氣撲撲。
「可是字典你沒去拿啊!」
「呃……」對喔!小男孩搔搔後腦,開始推算。
他拿字典來交換芭比,又用捶腿交換字典,可是他沒有去拿字典,所以捶腿就不能交換字典,那字典也就不可以交換芭比……捶腿,字典,芭比,捶腿,芭比和字典……他的手指扳來扳去。
頭昏了啦!
現在是怎麼回事?小男孩欲哭無淚地望著老爸。
而為父的,早就一臉安詳的閉上眼,睡他的露天午覺去了。
「太陽好大,你們父子倆不會中暑嗎?」救星來了!
「媽咪!」小男孩哇哇叫,撲進母親懷里。「爸爸欺負我,嗚……」
衣絲碧及時接住兒子,忍不住好笑。
「你怎麼又被欺負了?」
兒子永遠斗不過老子,偏偏喜歡黏著老子,所以他們家每天要上演一次兒子哭叫求救的戲碼。
兒子常皮得讓她頭疼,丈夫又總是把兒子克得死死,這真是余家食物鏈,冤冤相報何時了。
「是爸爸以大欺小啦!」小男孩控訴。
他老爸睜開一只眼楮。
「桑妮也比你小,你可以和她搶芭比女圭女圭,我就不能欺負你?」
「唔……」小男孩頓時氣結。「可是,那不一樣啊!桑妮只比我小半歲,」那半截食指又出來了。「爸爸比我大那麼多歲。」雙手畫一個大大的圓。
「喏,你今年三歲。」他老爸學他伸出三根手指頭。「我今年也三十幾歲。」還是那三個手指頭。「不是同樣三根指頭嗎?」
小男孩指著老爸,含淚控訴,「媽咪,你看!」
她又好氣又好笑。
「水晶芭比給你買回來了,自己進去找吧!你和桑妮一人一個,這樣總公平吧?」
小男孩眼楮一亮。
「耶!」果然天下只有媽媽好,爸爸通常是惡魔王!
衣絲碧對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嘆息著搖搖頭。
「當你兒子真可憐。」
草地上的男人睜開眼,深亮的眸中除了笑意之外,哪有絲毫睡意?
「我只是在鍛煉他的心志,提升他對挫折的忍受力。」余克儉振振有辭。
她把一堆郵件、包裹扔到他肚皮上去,替兒子報仇。
「噢。」他抱著肚子坐起來。
夫妻倆戲謔地玩鬧了一會兒,才分頭拆起信件來。
園游會邀請函,不去。某華裔重要人士生日宴,不去。市長招待會,不去……
衣絲碧把一堆有的沒的函件放到兩人中間,他那頭也照做,漸漸的,被摒除的各界邀請函堆成一座小山。
四年前他們移居到菲律賓之後,本地華人社區听說了亞洲赫赫有名的余氏財團前任執行總裁余克儉先生,搬過來定居以調養身體,無不卯足了勁想上門巴結。眾人皆知,他名義上是「前任」,實則仍保有余氏大量股份,影響力猶在。
多虧了他們家那位身高兩公尺有余的壯漢保鏢,幾年下來,大家終于明了余先生孤僻的性子不改,門前車馬才逐次稀落下來。
只是,逢年過節,該有的邀請函仍然一張不少。
現在除了三年一任的執行總裁改選,他會回台灣檢閱業績報表和股票之外,其他時候夫妻倆都深守在市郊的寓所里,行事低調。
為了減少煩擾,他甚至把左右幾戶豪華別墅全買下來,闢建成超過千坪的庭院,充分掌握了大隱隱于市的原則。
每年余老夫人會過來與他們同住幾個星期,自從金曾孫出生之後,她更考慮要直接搬過來。
罷來菲國的前幾年,他仍然會犯些冷熱病痛,直到身體習慣異國氣候之後,情況就改善很多。現下已不再像以前—樣,—倒下就得直接送加護病房了。
「那是什麼?」
他注意到她身旁有一捆卷軸似的畫卷。
「噢。我今天上書法課寫回來的成品。」衣絲碧神秘地微笑。
「敢問夫人,可否借閱片刻?」
「請。」畫卷遞上前。
她終于明了,當年他為何會不斷重復,她不必學中文,構來用不上。
的確,除了日常與他、兒子對話之外,她真的很少使用到中文了。
也因此,半年前她突然拜了一位書法名家學寫字,著讓他吃了一驚。
反正書法也只是學來怡情養性的,她又不求出道成師,只要有臨摹的字帖讓她照章畫圖,識得中文與否並不會構成學習障礙。
畫卷敞開在陽光下,他的氣息一頓——
意中人,人中意,任是無情花鳥也情痴。
他,當年寫給她的那紙「情書」。
意中之人上了心頭,任是無情的花鳥石頭啊,也要生情了。
這是他當初的心情。而她,苦學了半年,寫回來送給他。
他的眸柔了,和心—樣,挺身,輕輕觸上她的甜唇。
牆邊的女敕竹猶含粉,池里初荷清新不沾塵,風動時,滿園的葉影枝影花影齊搖,而人世間的愛戀啊——
任是無情花鳥也情痴。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