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鐘,往後方濃黑的樹林里鑽進去!
幾個男人大驚失色,七嘴八舌地吆喝著,立刻追了上來。
這片山林,她比他們更熟悉千百倍。前一陣子為了挖余克儉起床晨運,她特地向山里的獵戶打听了許多清新幽閉的林徑,避免走到大路上人車爭道,這會兒全派上了用場。
一個多鐘頭之後,她已經擺月兌了身後的呼喊。
整個晚上,她都潛伏在山林中,讓露珠浸濕薄薄的外衣,看著天色從黑幕轉成明曦。
天大亮之後,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地勢低處走去,幾個小時之後,人已經踩在平地上。
她茫然地佇立在街頭,口袋里只剩下五十多塊的零錢,四處人車擁雜,她卻連自己應該往哪里去都不知道。
打電話給儉吧!昏茫茫的腦中,只有這個想法——盡快聯絡上他。
可是,她不記得他的行動電話號碼,他們從未分離過,以前也沒有那個必要透過大哥大聯絡他,所以她從來沒有把他的號碼背下來過。
她欲哭無淚地癱坐在人行道上。
怎麼辦?現在該如何是好?她好害怕……
沒有人可以永遠當你的英雄,你必須學令,自己幫自己。
余克儉的話有如一道當頭淋下的清泉,在橫逆中清清楚楚地響起,回蕩于她的腦際。
沒錯!她要振作!衣絲碧精神一振。她若先放棄了,就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余老夫人一定已經將她的月兌逃正式報案了。她必須先聯絡上可以信任的人,幫助她藏匿起來。
恕儀!這是第一個躍上她腦誨的名字。但是她立刻將之推翻。
她想得到恕儀,相關人士也一定想得到。而且恕儀現下仍住在大宅子里,一舉一動極容易受到監控。
還有誰呢?芊晶嗎?隨即,她欲哭無淚地想起,芊晶平時都是主動打電話過來,她也沒有芊晶的電話號碼,天哪!她幾乎要恨自己平時不燒香了!
手插入口袋里,無意識地捏緊。
這是什麼?
抽出來一看,她的呼吸頓時凝住——羅娜的電話號碼!
***
「謝謝你。本來我不想麻煩你的,你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可是我的身上只帶了你的電話……」
「衣絲碧,住嘴。乖乖把這碗面吃掉!」羅娜堅定地打斷她。
她輕嘆一聲,扔開擦拭濕發的大毛巾,坐下來開始狼吞虎咽。
接近三餐沒有食物入月復,她是真的餓壞了。
羅娜目前在市郊的一間工廠當女工,今天中午時分,接到衣絲碧的求援電話時,她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衣絲碧,你……」羅娜猶豫了一下,怕問到朋友的傷心事。「上回看你工作的環境還不錯,主人對你也很好,你為什麼會逃跑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衣絲碧吞下一口面,立刻明了朋友在擔憂什麼。
「你放心,他對我很好,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倒是我臨時跑來投靠,害你請了半天假被扣薪水,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就好。」羅娜寬了心。「你上次那樣幫助我,自力會也是因為你的奔走才得已成立,我正愁想不到方法報答你呢!住在這一間寢室的室友都是我們同鄉人,你可以放心地待下來。」
「我怕那些仲介公司搜索逃佣的探子很快就會找上門來。」管區遲早會聯想到羅娜這條線的。
「你別怕,整個台灣北中南的外勞都有聯絡網,要藏一個人不是那麼困難,我倒要看是警方的速度快,還是我們的速度快。」羅娜哼了一聲。
「你們不用收容我太久,只要等我主子從日本出差回來就行了。」
「有人瞞著他想趕你走?」羅娜立時會意。
她黯然點頭。
「太可惡了!這些台灣老板真是不把我們的權益放在眼里。」
「這件事和工作權無關。」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羅娜細細審視她眉目間的遲疑,那種欲語還休、有口難言的暖昧……一個念頭突然飄進心里。
「衣絲碧,你……你是不是愛上了你老板?」羅娜訥訥地問。
她頓時俏臉飛紅。
「嗯。」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羅娜緊張起來。「是他要把你趕走嗎?他想始亂終棄?」
「不是的。」她連忙搖頭。「是他家里的人反對,趁他不在家偷偷趕我走!他……他對我也有感情。」起碼她相信有!
「吼!那種棒打鴦鴛的人最討厭了!你放心,我一定幫忙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羅娜義憤填膺。
「赴湯蹈火就不必了,羅娜!倒是……你有沒有管道幫我問到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你說說看!」
外勞社會自成一個體系,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做著中下層的勞力工作,可是下層人士自有下層人士的求生法則。尤其自力會組成之後,全省外勞朋友串連起來,儼然形成一個地下情報網。
兩天之內,她們已經透過營造業的同鄉問到了單大小姐的電話號碼。單芊晶在父親旗下的建設公司掛名當經理,要打听她的電話號碼不是什麼難事。
同一時間,探子果然找上了羅娜工作的地方,可是外勞自力會的干部快他們一步,早就將她送往南台灣。
三天之後,衣絲碧已經上了梨山,在一處大地主的果園里做幫手。
這間果園的工頭之一是泰國人,上次因成立工作的事與羅娜結緣,兩個人已經打算在明年舉行婚禮。
女友一聲令下,他焉有拒絕的道理?反正衣絲碧只是需要一間臨時的宿舍藏身,並不支領薪水,頂多就是放飯時多買一個便當而已,要把她掩藏在采果女工之中,並不困難。
她拿著輾轉得來的電話號碼,終于和單大小姐取得聯系。
「衣絲碧!你跑到哪里去了?」兩人一接上線,單芊晶便大呼小叫起來。「我才想著余大哥到日本出差,你一個人在家一定很無聊,正要約你出來串門子,誰知道完全找不到你。」
「情況很復雜,我一時也說不清楚。」
「那些新聞報導,你都看見了嗎?」芊芊飛來突兀的一問。
「什麼報導?」她霎時有所警覺。
那頭響起紙張翻動的聲音,不一會兒,芊芊已執著話筒,念就起來︰「某余氏企業主,家中菲佣趁主人出差在外,卷巨款潛逃,估計金額達一千五百萬元,其中一千萬已流向不知名帳戶——幸好余老夫人把消息壓下來,篇幅佔得不大,但是該看見的人都看見了。」
什麼余老夫人壓下來,依她來看,消息只怕是老夫人自己放出去的,目的在造成既定輿論,那麼余克儉即使回國來,也不能公然偏頗于她。
篇幅之所以佔得如此之小,多少是為了盡量保住余氏的顏面。
「胡說八道!那完全是捏造的!芊芊,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帳戶里確實多了一千五百萬,然而那是克儉他另有用途,借我的帳戶流通而已,我一毛錢都沒有踫!」
「我也是這麼想!你這種膽小如鼠的個性怎麼可能去偷人家錢,換成我偷的還差不多。」單大千金的結論真教人氣結。
「芊芊,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她急道。
「什麼事,你說!」
「幫我問到你余大哥的手機號碼!我急著聯絡上他。」連芊晶都覺得不對勁,余克儉就不用說了。他一定也聯絡不上她!
他知道她出狀況了嗎?心里著不著急呢?
「你怎麼會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沒有?」
「我平時又不需要以手機和他聯絡,怎麼會想到要背下來呢?」她委屈地低嚅。
「別哭別哭,包在我身上,兩個小時之內幫你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