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怕你不去惹麻煩,麻煩自己會來惹你。」
飲食男女到PUB來,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若非方才實在拗不過她,他斷然不可能在晚上十一點帶她來這種地方開眼界。
「知道啦!」
「乖乖的,我談完了事情馬上回來!」做了最後一聲警告,他隨手招來女侍,替她點了一杯可樂,才走向不遠處的吧台。
文雅若早就已癱在台面上,正滿臉通紅的自言自語著。
「果汁就好。」他坐進她的身邊,向酒保示意。
「啊,你來了。」文雅若听見他的聲音,醉意朦朧地抬起頭來。「學長就是學長,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永遠是遵守交通規則的好寶寶。」
她的外表是醉了,語氣听起來卻保留幾分清楚。
他很清楚今晚的文雅若不需要談話的對象,只需要傾听的對象,因此他並不急著接腔。
「為什麼我永遠遇人不淑,情路注定了要永遠坎坷?」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襟,酒氣狠狠地吐在他臉上。「為什麼愛我的人我沒有感覺,我愛的人又通常是混蛋?」
「這很正常。」他啜了口果汁。「羅曼羅蘭早就說過︰這個世界造得不完美,愛人的通常不被愛,被愛的通常不愛人,相愛的遲早要分開。」
「愛人的不被愛,被愛的不愛人,相愛的遲早要分開……」她突然趴在桌上,放聲大哭。「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夏攻城真的很想繼續扮演一個忠實的听眾,然而,PUB一角的變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失陪一下。」他輕聲告退,跳下吧台的高腳椅,直直殺向玉京子的座位。
有三個不明男子佔據同桌的其他位置,正在玉京子面前玩打火機耍帥,那副痞樣一看就是來PUB里把馬子的。而那妞兒還不知好歹,一副笑咪咪的樣子任人家向她搭訕!
「對不起,你們幾位找我妹妹有事嗎?」他俊帥的臉登時拉下來。
三個年輕男人互望一眼。
「沒事,這位大哥,我們只是看你妹妹一個人坐在這里很無聊,過來陪她聊聊天。」其中一個滿頭紅發的家伙討好道。
「那我還真要多謝你們了。」他冰著一張森然的鐵臉,伸手將她拉到走道上來。「你這個笨蛋,我剛才不是交代你別跟陌生人說話嗎?這種PUB里最多那種愛釣美眉的登徒子,遇到壞人怎麼辦?」
他故意說得很大聲,三個年輕人登時一臉訕訕然。
「可是他們人很好,還請我喝茶呢!」
夏攻城瞄一眼桌上的「長島冰茶」,這款調酒名為「茶」,實則和茶沒多大干系,里面調和了伏特加以及各式烈酒,在雞尾酒中屬於酒精濃度特高的等級。
他話都懶得說,直接牽著她回到吧台前旁邊,安置在自己身旁的空位里。方才是怕他和雅若的談話內容涉及人家的隱私,雅若不見得樂意讓外人听見,才把她安置在遠一點的角落,現下他可顧不得了。
「你給我乖乖坐著,不許再跟別人說話了,知道嗎?」他又向酒保點了另一杯果汁。
「等一下,我剛才那杯可樂還沒喝完!」她鑽下地,想回去把飲料端過來。
「那杯不要了!」他用力把她壓回原位。「乖乖的,不要吵了。」
無緣無故被他搶白了一頓,玉京子委屈地噘著嘴,接過酒保遞來的果汁,忿忿咬著吸管,故意把臉撇向另一個方向。
夏攻城無奈地搖搖頭,繼續把注意力放回文雅若身上。他一個人還得兼顧兩個場子,真是辛苦!
文雅若已經止了哭傷,正埋在臂彎里,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你和男朋友吵翻了?」看來他若不主動問清楚,今天晚上三個人在PUB里有得耗了。
「沒什麼吵翻可言。」文雅若從臂彎里抬起頭,盯著對面的牆壁澀然一笑。「他已經有老婆了。」
「他一直瞞著你?」夏攻城挑高一邊眉毛。
文雅若遲疑了一下。
「不,交往之初我早已知道。」
「那你還跟他來往?」他的眸心問過不贊同。
「因為,他說他愛我……」她的眼神顯得很脆弱,完全失卻了平時的精明悍練。「他說他和老婆性格不合,兩個人準備離婚了;他說會早一點把手續辦好,與我結婚……他說了很多很多。」
老故事。無數的女人卻仍然會陷進同樣的圈套里,無法自拔,再如何精明干練的女人都一樣。
「今天又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決定大醉一場?」他喝掉半杯果汁。
「麻煩再給我一杯。」文雅若指了指空杯,向酒保示意。
酒保先遲疑地看了看他,徵求他的同意,直到夏攻城點頭之後,她的杯子里才被注滿第N杯純伏特加。
「今天,他的另一個情婦跑來公司找我。」她諷刺地嘿了一笑。「你知道這有多可笑嗎?我是如此沉醉在他的故事里,以為我真的就是他尋尋覓鼠的唯一,卻原來他身邊充斥著這樣的『唯一』,我甚至不是最後一個。」
玉京子在身旁瞠著一雙靈動的眼眸,似懂非懂地听著她的故事。
靶受到玉京子的視線,夏攻城淡淡一笑,舉手揉亂她的秀發。此刻,面對如此糜爛紛亂的環境,听著一樁穢亂黑暗的愛情,他突然深深體會到,她眸中的純真是如此的珍貴而美好。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他嘴里問,眼楮仍膠著在玉京子純淨的眼瞳里,無法移開。
「還能怎麼辦?涼拌炒雞蛋!」文雅若一口氣灌掉剩餘的伏特加。「這種爛男人,為他醉倒一個晚上就算奢侈了,難道還期待我為他服孝三年守活寡?」
夏攻城啞然失笑。果然是現代都會女性,愛情的來與去都如此乾淨俐落,再不會為了誰活不下去。假如對象換成他身旁這只小笨蛇,她八成會大哭大鬧上三天三夜,吵得他雞犬不寧才肯甘心。
慢著,來吵他?噯,跟他有什麼關系?
他移開思緒,掏出皮夾向酒保示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酒喝多了傷身。」他替三個人會完鈔,牽著玉京子繞下高腳椅。
文雅若沒有異議。
從頭到尾,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玉京子也在現場。夏攻城由此發現,她應該是真的投入感情,而且深深受到了傷害。
回程途中,三人都非常沉默。坐在後座的文雅若一逕望著窗外,時而默默垂淚,時而咬牙切齒。
而他身旁這只小女人,眼楮一逕兒睜得骨碌圓大,眼底充滿了問號與不安,卻又礙於凝滯的氣氛而無法開口。
遇到紅燈時,他伸過手去牽起她的柔荑,安撫地捏了一把。於是,她眼底的不安盡去,問號仍然存在。
之後,整趟回程中,他們兩人的手一直沒有再分開。
※※※
靜夜時分,主臥房的門被靜悄悄的推開,床上那道修長的身影恍然無覺。
走廊的燈光流泄進門里,又迅速消失,門近乎無聲地掩上。
夏攻城不必睜開眼楮就知道,又有一尾毛毛蟲自己的房間不睡,溜進他的地盤上來了。
柔膩的長腿踩在地毯上,寧寂無聲地接近床鋪。
然後,跳上床!一下子跨坐在他的小骯上,連半絲隱藏自己行動的意圖都沒有。
他又好氣又好笑,捻亮了床頭燈,故意扭起眉頭往視她。
說也奇怪,在她第一次蛇蛻之前,她大多喜歡變成「蛇」的模樣來活動,蛻變之後,卻偏好以女人的型態來生活。現在除了偶爾鑽回窗台的老位置睡覺時,她會變成銀白蛇身之外,其他時候幾乎都是用兩腳在家里跑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