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她!無法用世間的任何語言來傳達。
仙恩停頓了一下。
「晚一點再告訴你。」她一副收工的樣子,翻開被單,快樂地躺回他身畔。「好了,睡覺睡覺。」
前一秒鐘關于愛與傷感的念頭,此時全都蒸發,他的心情馬上從纏綿中警醒過來。
「現在就說!」
「你還不困嗎?那好,我們來……」誘惑的玉腿鑽進被單里,膩著他的腿側游移……
美人計?他疑心更盛。
「仙恩,把話說清楚。」
連她美麗無瑕的都失敗,看來她需要多多培養自己的女性魅力了。
「書上說,這一招對男人通常有用的。」
「仙恩!」語意危險了。
「好嘛好嘛。」她嘆了口氣。「第三個條件,每年多收養兩只狗。」
「仙恩,你已經養七只了!」他幾乎跳起來。
「喂,先生,你給我搞清楚狀況!」她秀眉一挑,惡聲惡氣地戳他胸肌。「這不是請求,這是勒索,OK?」
他啼笑皆非。
懊死!若早知坦承的結果,會給自己扯上這麼麻煩的後果,當初他便一個字都不說。
「兩年一只。」
「一年兩只。」不接受討價還價。
「一年一只。」
「好。」
「你必須答應幫它們找主人,定期送養幾只。」
「……好吧。」她臭著俏臉。反正他們家附近也缺少足夠的空間,只納不送。
「現在可以『睡覺』了。」他終于露出安心的笑意。
仙恩把被單里的毛毛手按住,扔回他身上去。
「你,想,得,美!」
她翻身,拉高被子,各睡各的。
鍾衡瞪著她的背,滿月復委屈——和欲火無處可訴。
無奈之下,他長聲嘆息,翻身也睡倒。
可是,她還在嘀嘀咕咕的,哼著她的客家山歌,分明也沒有睡意啊。那為什麼不和他一起「排遣時光」呢?
「仙恩……」他可憐地輕喚。「仙恩?」
「別吵,我睡著了。」她把被單拉得更高,不理他。
這就是天下夫妻將過的生活吧?白天你給她氣受,夜里便換成她勝券在手。
忽爾淡去了,他挨近她的背,嗅聞著她的體香、發香。
細听之下,她正哼著歌兒——
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別人的愛情像海深,我的愛情淺。
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別人眉來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幸福的一隅,在他眼前坦現。
滿足和暖意,形成一個安全的繭,將他承接住。臨睡去之際,他深深明了——
那吹嘯了二十年的寒風,已經止息。
注︰文中引用之「不愛那麼多」一詞,為李敖先生所作。
第十章
多年後
「小花,你的飯。」
艷陽下,一個輕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進公園里。
他今天負有一個神聖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飯給公園里的狗狗們。
這間公園本來被鍾叔叔買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邊的一塊小草坪給狗狗們住。可是仙恩阿姨嫁給鍾叔叔之時,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邊那塊空地。鍾叔叔為了不讓已經挺著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別人,只好把它買下來,改建成一座新的公園。所以晚翠新城現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園,狗狗也有更大的地方住了!
六歲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只正在喂小狽的狗媽媽旁邊。
咦?不對,他又走了回來。
窩在小花胸前吃女乃,四頭鑽動中,竟然冒出一對尖尖的耳朵。
「我沒有弄錯吧?」他越看越驚奇,腦袋都看歪了。
是貓貓耶!呵呵,是一只小貓貓哦。
他飛快跑進公園的游戲區。
「隻隻,隻隻!」俊秀的臉頰興奮得紅撲撲的。
一群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場上,正在選隊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頭布!我贏,」一個穿著牛仔裝的小女孩往隊伍中的某個人一指。「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們那一隊有你又有阿虎,我們這一邊根本不用玩了。」和她猜拳的男生抗議。
「願賭服輸,誰教你猜拳猜輸我!」女孩的雙眸炯炯發亮,小臉蛋兒紅潤潤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對嘛對嘛!」她身後一群子弟兵紛紛出聲支持。
「隻隻!隻隻!」尖銳的叫聲一路興奮地飆過來。
吼!又來了!又是裴洋那個娘娘腔。
隻隻臉色一板,招來副手。「阿強,你來接手。」
「隻隻,不要理他啦,他又不會打球。」每次被球輕輕踫到一下,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實在有夠膽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隻隻白他一眼。「我馬上回來。」
池淨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國參加巡展,還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臨出國前,一如以往,把獨生子裴洋托給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個社區里,所以家里沒大人時,小孩子們就猴子稱大王了。
一開始她還覺得當大王滿威風的,可是,遇到裴洋這個跟屁蟲兼娘娘腔,再有耐性的人頂多只撐得了五分鐘。她今天算破紀錄了,先听他扯了七分鐘的櫻桃小丸子,才把他丟給媽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麼生的兒子這麼不濟事呢?七歲的鍾隻撇撇嘴。
「干嘛?沒看見我要和朋友打球。」待他跑近身來,鍾隻搶白。
「隻隻,你來看。」裴洋不由分說,扯了她就往外頭的狗狗區跑。
「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窩小狽嗎?」鍾隻只想快快打發掉他。
兩個月前剛來的小花,上個星期生了。等它身體復原,媽咪就要帶它去結扎,順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里面有一只小貓。」小男孩討好地說。
「笨,那是狗狗啦!」鍾隻自認已經盡完做表姊的義務。「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細一點,最旁邊那只真的是貓貓。」
「裴洋,你這個癩痢頭,我說是狗就是狗!」鍾隻拍了他後腦一巴。
踉蹌了一步的小男孩頓時淚眼汪汪。
「我才沒有癩痢頭,而且那明明是一只貓。」
鍾隻再瞄幾眼,好象真的有一只小貓混在小狽堆里吃女乃!老媽一天到晚撿些棄犬棄貓回家,確實有可能把失母的小貓偷偷塞進狗媽媽的窩里喂養。
她不肯認輸,立刻轉移話題。
「外婆說你洗澡都不喜歡洗頭,不洗頭就會變成癩痢頭。」
「亂講,我自己不洗,可是媽媽會幫我洗。」裴洋含著眼淚,用力吸鼻子,不讓鼻涕流下來。「等我爸爸回來,我要跟他講,你欺負我。」
鍾隻抬高下巴,飛揚的短發在午後日陽下閃閃發亮。
「你去講啊!誰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會相信你。」小氣鬼,告密鬼!
「亂講,他是我爸爸,他當然相信我。」
「不信!」
「信!」
「不信!」
「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聲大哭。
喔!又來了,愛哭鬼!
鍾隻學她老爸的標準姿勢——兩手往胸前一盤,困擾地搖搖頭。
一輛廂形車在公園旁邊暫停一下,車窗搖下來。
「隻隻,你們在做什麼?」正義之聲出現了。
她老爸那揪著眉的審視眼光霎時讓她五髒六腑全移位。
嗚,老爸不是說要到花蓮去,晚上才會到家嗎?
「爸爸,你回來了。」鍾隻趕快把愛哭鬼樓進懷里,用力拍拍拍,一副友愛手足的乖模樣。
「你又欺負小洋了?」鍾衡沉下臉來。
遺傳果然是一件驚人的事,當年為娘的成天在公園里欺負小男生,現在連做女兒的都盡得乃母真傳。
話說回來,仙仙當年恰遍恰,外表還長得十分女性化,長長的馬尾巴,漂亮的小洋裝,可愛逗人極了。而他的寶貝女兒呢?雖然也是五官端秀,靈動可愛,卻是那種野孩子型的活潑。瞧,她牛仔褲的膝蓋不又磨破了一個新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