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張行恩。」
「行恩……」她輕喚。
[蔚蔚,你有事找我嗎?]他很耐心地詢問。
每當他用這種「耐心」的口氣說話,她便了解,自己打擾到他了。
「你還沒有忙完嗎?」她實在藏不住失望。
「蔚蔚,我今天可能會談比較晚一些。」
「噢。」好失望的回應。「那——我不打擾你了。」
「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好嗎?」他柔聲勸哄她。
[好,yebye。」她掛上話筒,翻身躺在床上。
好失望——好想見他……現在放她一個人要做什麼呢?家里又空空暗暗的……
鈴——鈴——
她飛快抓起話筒。
「行恩?」聲音歡欣得像春天的晨鳥。
「蔚蔚,是我,大宇!」可惜,對方也一樣歡欣,卻不是她期待中的人兒。
「大宇,又是你?你有什麼事?」娟秀的眉毛眼角全蹙了起來。
「不要一听見我的聲音就這麼冷漠嘛!」大宇乾笑兩聲,隨即換上比較振奮的口氣,「愛妮研究所畢業,剛回國來,你知道嗎?」
「愛妮回來了?」她輕呼,一翻身坐起來。
愛妮是這群酒肉朋友中最有上進心的一個,也是她最談得來的朋友。愛妮憑著自己的毅力打拚,終於攢夠了錢,申請到哈佛的管理學院。如今去國兩年有餘,終於學成回來了。
「她昨天剛回台灣,畢業證書還是熱呼呼的。」大宇興致勃勃地鼓吹她。「我們一夥人目前正在凱悅的套房開party,替她接風洗塵,你要不要一起來?」
「噢——」蔚蔚頓時頹軟下來。「不行,我不能出去,晚一點我男友會打電話來。」
「你就出來吧!頂多把手機帶著,他找得到你的!」
「可是他不喜歡我在外面亂跑。」她沒啥元氣。其實行恩是不喜歡她和他們這些人混在一起,但她當然保留了真相。
「喂!還沒結婚就變成居家女人啦?」大宇受不了地喊。「你實在很重色輕友,有了男人就連好朋友都不要了。」
你算什麼好朋友?但她把激到唇邊的話壓下來,轉念一想,愛妮倒真算是不錯的交誼,於情於理都該去見見久別的友人的。她只出門一下下,行恩應該不會那麼快打電話給她。
「好吧!你們等我,我馬上到。」
一種從心底深處發出的警訊,像根銀針,一針一針的戮刺著他的直覺。剛開始還不明顯,直到銀針戳久了,針口戳深了,他開始出現浮躁的情緒。
是什麼不對勁呢?他對著咖啡杯攢眉,思忖著。
「張先生?」禮貌的輕喚將他的心思拉回來。
「是。」他歉然回以微笑。「很抱歉,我失神了。」
〔你還有其他事情未完成嗎?」
「不,沒事。」他輕甩開腦中不尋常的情緒。
今天初接獲裴勁風的邀約時,他確實意外了一下。
裴勁風的經歷相當復雜,早年由商轉政,擔任過兩屆立法委員,最後再棄政返商,如今掌理著「海淵集團」,旗下以投資證券及科技產業尢主,集團版圖橫跨亞洲數個主要大國。
嚴格說來,他和裴勁風還算有一點小淵源。他妹妹池淨曾嫁給裴勁風的獨生子裴海,只是由於裴氏家族自己的內部隱私,連裴海也已多年沒再和這個父親聯系。後來他們小夫妻倆離了婚,張家自然更和裴家攀連不上瓜葛。
前陣子裴海回到台灣舉辦巡回展,並且重新追求小淨,搞得連媒體都驚動了,記者們宛如撰寫連續劇,天天一篇最新發展。結果裴勁風不去找兒子重溫親情,卻來找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姻親,委實耐人尋味。
「張先生,對於我的提議,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裴勁風緊緊盯住他。
「證券業並不是我的專長,我很不解您為何會找上我?」
「商業管理是萬變不改旦一宗,證券、通訊、文化、娛樂,又有什麼差別呢?」裴勁風微笑。「就算證券業不是你的本行,科技產業總扯得上一點關系吧?」
看來每個人對他去美國的成果都非常清楚,張行恩登時啼笑皆非。
「我需要自己的專業技術小組。」他忽然開口。
「勁風科技的電腦工程部門網羅了全台灣最精銳的科技部隊.]
「我希望專注在三種精靈卡的套裝程式開發上,五年之內不按其他外務。」
「我相信勁風集團五年之內不會有倒閉的風險。」裴勁風笑道。
「我希望將精靈卡的部分成立為獨立公司,代理權仍然屬於我由自己.]
這一點,裴勁風就停了一下。「但名義上必須仍是勁風集團的衛星公司。」
「公平。」他的資源取之於此,套個衛星公司的名義並不為過。
「那麼,我們成交了嗎?]
「等小淨和裴海復合之後,便沒問題。」
裴勁風的眼光多了一抹好奇。「你這麼肯定他們倆會復合?」
他想起娛樂版的花邊新聞,終於露出微笑。
「我從不懷疑令郎的毅力。」
「鍾董事長那里,你要如何解決?」這是裴勁風的另一個好奇點。鍾老想挾恩絆住他,已是商圈公開的秘密,其他人不想介入,是因為不願正面與通訊大龍頭的「實如電通」為敵,然而勁風集團自己也是財力雄厚的大頭,和對方不遑多讓,少了這層顧忌。
當然他可以出面代為斡旋,但他更想知道這年輕人會如何月兌身。
「事實上,您已經替我解決一半了。」張行恩笑得更開朗。「而令郎如果爭氣一點,還能替我解決另外一半。」
「你是說……」裴勁風挑高眉頭。
他微微一笑,想也不想地說出口,「鍾老先生,裴海不僅是我的妹婿,更像我的親兄弟。他志在藝術界,對家族事業既不感興趣也無能為力,親家公擔心龐大的事業後繼無人,於是退而求其次,要求身為晚輩的我回歸體制內,替[自己家族]的事業體效命,還望董事長成全.]
細節問題當然還要再修飾。然而,鍾董事長可以挾制他哪兒都去不了,卻管不了他回家幫親戚的忙。而且勁風集團尚未涉足通訊這一行,他更沒有和「實如電通」打對台的疑慮,於情於理鍾董事長都沒有不放他走的道理,再找藉口拖纏下去,反而是對方自已落人口實。
裴勁風撫掌大笑。「好啊!原來我主動來找你,還是正中你下懷!看來我得多拜拜月下老人,請她盡早讓阿海與小淨復合了.]
「裴先生,可是我仍然不懂,您為什麼會想到來找我?」他凡事謹慎的天性仍然在運作中。
裴勁風頓了頓,有極短的一瞬間,臉上寫過不明顯的滄涼,隨即,笑出一口白亮的牙齒。
「第一,如果我的情報無誤,你很行!第二,張家拉了我的獨生子去做半子,總要還一個兒子給我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蔚蔚緊按著抽痛的太陽穴,驅車奔馳在入了夜的台北市大街。
原本只是一場簡單的朋友聚會,最後為何會演變成一團災難呢?
「當心!你的車頭又偏了,方向盤往左打!」後座傳來刺耳的驚叫。
一棵行道樹出現在車頭正前方,她慌忙往左轉,堪堪避過安全島,回歸到仁愛路的正軌。
一車三人全嚇出一身冷汗,包括她這個新手上路的駕駛。
以前她都是搭朋友便車,或是以計程車代步,自從拿到駕照之後,這是她第一次開車上路。
她幾乎被後座飄來的一陣陣酒氣沖倒。酒精在人體內開始發酵,散射出刺鼻的氣息。
〔接下來要怎麼走?」她握住方向盤的指關節轉成硬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