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想像,他們兩人的事若傳出去,光是鍾家父女那一關就會讓人頭疼很久。
尤其鍾董的個性,雖然是識人的伯樂,也是多疑的曹操。他屬意自己為鍾禎綺的對象,多少有一點想靠女兒來「和親」的想法,尤其公司正值派系競爭的多事之秋,如果自己不能為他所籠絡,很難說鍾董以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之前打出了「已有相識多年的女友」來擋著,如果將來轉而和蔚蔚牽扯上,那等於當眾打了鍾氏父女一耳光。
可是,感情的事,又有何邏輯可言呢?這是感覺的問題,鍾董的知遇之恩不等於翁婿之情。即使他從此都孤家寡人,也不見得會接受鍾禎綺。
那麼,他對祁蔚蔚就有這樣的感覺嗎?
誠如她白自己所說的,以一個「女朋友」的角度來看,她實在沒有太多優點。她不會撒嬌撒痴,脾氣又別扭古怪,敏感到近乎神經質,普通人眼中的一點小事,飄進她的世界里就成了肆虐的酷斯拉。那麼,他的眼光為何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呢?
看著她「可愛」的表惰,張行思微微一笑。
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別扭,她的古怪,她動不動便因他的一言一笑而失神。
她觸動了他一股年少的情懷,彷佛當年隔壁班的女生站在走廊上偷看他,只要贏得他多一眼的瞥視,多一抹的笑意,幾個小女生便躲在樓梯間里吱吱咯咯的樂上老半天。
年少的情懷永道是最純淨的,她帶給他的感覺,也是這樣的純淨。
既然如此,就——試試看吧!
「我也不知道,你說呢?」
他把皮球踢回去,再用一個吻貼往,任皮球滾入她的體內,在腦中翻動,在胸口狂呼……
第五章
現在是什麼狀況?蔚蔚拿著一疊厚實的文件,站在影印機前發呆。
他說,池淨是他的妹妹。
他說,禎綺是長輩的女兒。
他說,他也不知道她算什麼。
他,還吻了她。
他為河要跟她說這些話?難道他對她也有意思?
不行!不行不行!蔚蔚使勁甩頭,把一切遐想甩出腦海外!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胡思亂想!這年頭,男女之間的吻可以出於情意,當然也可以出於禮節。人家男方什麼都沒表示,她一相情願的去認定,就太不知羞了!
蔚蔚用力掀開影印機的蓋子,把文件原本拿出來,忿忿的動酌摧如在和哪位隱形人生悶氣似的。
另一張合約紙用力按在透明玻璃上頭,影印機的蓋子再用力地摜回去!
嘀嘀嘀!用力按下所需的影印數量。
砰!用力槌下影印鍵。
懊死的!他為什麼要吻她呢?
吻完她還轉身拉著她就上樓去,害她什麼都來不及問,他也什麼都沒說,那她怎麼會了解現在是何種狀況呢!
「你們覺得張經理最後到底會選擇他原來的女朋友,還是大小姐?」清脆的議論聲從隔壁傳來。
一听見話題和張行恩有關,她全身的神經都舒活了。拉尖了耳朵,仔細听隔壁在聊什麼。
她所處的地方是公共區域的影印間,進去那一道門則是一個小廚房和茶水間。而傳來說話聲音的地點,卻是隔壁的會議室。
鮑司里有兩台影印機故障了,好的這台被她佔著用,因此會議室里那一台桌上型的影印機就被拿來替用。幾個營業部的女同事在那里踫著了,順便聊聊是非。
會議室的門沒關,影印間的門也固定開著,她偷听起來格外清楚。
〔如果我是經理,當然選大小姐。」少三十年奮斗,誰不愛?
「不會吧?我覺得經理看起來不像是會靠女人出頭的人耶!」另一個人說。
「你別傻了!男人都是事業心重於感情的。」
另一個人立刻接口,「而且,我若是張經理,即使現在接受董事長的女兒,也不會有人多說話吧?畢竟他是先做出一番成績,肯定了出自己實力,才和大小姐在一起的,又不是一開始就靠大小姐起家。」
「嗯,嗯,對。」幾乎可見一群女人紛紛點頭的神情。
是這樣嗎?男人會覺得事業比感情重要?話說回來,她自己的父母,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說真的,先不考慮那些外在條件,單就本人來看,如果你們是張經理,池小姐和大小姐,你們會選誰?」新的話題又加人陣容。
這個好听!這個好听!蔚蔚努力拉長了耳朵,只差沒踮起腳尖,貼在牆壁上听得更仔細一點。
「如果是我的話,我選大小姐。」
「我和你相反,我選池小姐。」
「為什麼?為什麼?」
牆的另一側開始了熱烈的討論。
有人咚咚她的肩膀,她不耐煩地回頭看——
啊!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下來。
張行恩,指間勾著一杯熱咖啡,就斜倚在影印機旁的粉牆上,陪她一起听八卦。
「你你……你……」她驚訝得已經忘記用「經理」這個稱呼。
原來剛才茶水間里有人!可是他要喝咖啡,找陳秘書泡就好了啊,干嘛自己出馬呢?
現在該怎麼辦?為了同事間的道義,她好像應該大聲發出一些訊號,向隔壁示警。
張行恩饒有興味地瞧著她。她的臉色一下紅,一下白,最後下定決心變成紅色的,眼里寫滿了他已經很熟悉的不知所措。
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經——」
一根手指點在她的唇上,阻止了接下來的那個「理」字。蔚蔚的紅唇僵住,絲毫不敢動彈。她即使輕輕蠕動一下,都很像……在……在吻他的手指。
「我當然選大小姐,既精明又干練,臉長得漂亮,身材好得沒話說,家事國事都能幫一手。」這是保皇黨的看法。
「才不呢!像池小姐多好,溫柔似水,氣質如畫,帶出去好看,帶回家又貼心。」這是在野黨的主張。
張行恩飛了飛眉毛,還不時「嗯」一下,「哦」一聲,听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別人是喝咖啡聊是非,他是听是非配咖啡,而且听的還是由自己的是非。
「哎啊,不管是池小姐或大小姐,總之都輪不到我們這些丑小鴨啦!」一群女人達成了感慨的共識。
「喂!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公司里也有其他大美女,誰敢說最後一定是池小姐或大小姐奪標。」又有人提出異議。
「對對對,像經理辦公室的助理秘書,也是一個站出來會嚇死人的大美女。」
話題轉到自己身上,蔚蔚仿佛渾身長滿了螫人的蟲,在原地站不住。
「你的臉再紅下去,就要中風了。」張行恩突然彎身,湊在她耳圈輕語。
他的氣息拂在她的頰畔,帶著淡淡的咖啡香,她幾乎量眩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退開一步,會顯得太刻意;若不拉開距離,她隨時有昏倒的危機。她僵立在原地,連寒毛都不敢動一下。
而他,可惡的他,傳說中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他,完全沒有協助她月兌離困境的意思。
唉湊近她的耳畔,一股漫放的體香鑽入感官。一時意動,他的鼻尖在她的後項輕輕努了一下。
「經……經……經理!」她羞惱地低叫。
張行恩輕笑一聲,終於直起腰放過她一回。
「員工權益委員會的分機是六七四。」他舉杯向她致敬。
蔚蔚白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說,她可以向權益委員會投訴他性騷擾。
「報告!張經理,這幾份文件我快影印好了,會準時送到您的桌上!」她故意很大聲很大聲地喊。
吱吱喳喳的麻雀叫,在萬分之工耄秒內,籠上死亡般的靜默。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