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由自己既沒凶過她,也沒吼過她,以前人在美國的時候,偶爾還會透過電話閑聊了兩句,怎地回到台灣,兩人面對面了,她反而變得退縮內向?
「噢……我知道了。」蔚蔚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事部的主管說,你不願意當陳秘書的職務代理人,為什麼?」他的問號里沒有責怪,只有好奇。
偏偏听在蔚蔚耳里,就像一道刺利的質問。
「我……我的經驗還不夠,怕應付不來。」她下意識地揉弄衣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你已經來公司三個月了,跟著我也將近一個月,還怕經驗不夠?」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她眼中,有說不出的吸引力。蔚蔚的心又開始失速了。
就因尢按捺不住這股欽慕的意念,她才不敢太靠近他。
一靠近,就會想擁有;一旦擁有,就會去強求;而強求通常是自傷的開始。
「我……」她繼續捏著衣角,無意識的。
張行恩微笑起來。
他對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她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個體,原本內向而退卻的舉止會讓她看起來像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家碧玉,然而,她平常的言行之間,隱隱透出一股端凝之氣!帶著一種近乎高傲的孤芳自賞,教人完全捉模不清她的來歷。
她在人際間的應對進退做得並不好,可是,也因為這股矜貴的氣質,使同事們下意識地認為,祁蔚蔚似乎就是應該特立獨行的。
從剛開始只是受了長官之命,對她稍微照顧一些,直至由自發性的對她產生興趣,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少數讓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女人。
懊放她回去做事了,他找她來辦公室的目的已經完成,再留她下來,有籍職務之便、行強迫聊天之實的嫌疑。
可是,他听見出自己問︰「你昨天晚上又沒睡好?」
蔚蔚雲白的王頰漲紅了。
「嗯……有一點。」從陳秘書住院開始,她沒有一天睡好過,每晚的安眠藥已經從一顆半升級到兩顆,才能勉強合眼幾個小時。
「瞧你,漂漂亮亮的大女生,老是頂著一雙紅紅的兔子眼,多可惜。」他在做一件完全違反原則的事——對女性下屬表達私人的關心。
「真的?很丑嗎?你……你覺得我現在不好看嗎?」她緊張地模模臉頰。
雖然不想和他太靠近,可是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丑啊!
一句打趣的話,卻讓她如此認真,張行思失笑。
「不會。」他頓了一頓。「你很漂亮.]
蔚蔚痴望著他。他說……她很漂亮……
他真的覺得她漂亮嗎?
她必須深呼吸,才能把空氣擠進緊縮的胸腔里。
不行了!得快點退出去。再這樣下去,她又要管不住自己的心,胡思亂想起來。
「我……我先出去送文件,不打擾你了。」
蔚蔚幾乎是逃出他的辦公室。
張行恩嘆了口氣,懊惱地揉了揉額角。他沒事去說那些什麼?簡直在挑逗人家!方才話一出回,他便知道自己的言行有多麼不恰當。若是換成其他想入非非的女同事,早就會錯意了。
看來,當初不該答應老董事長的。
特別照顧、特別照顧,他現在不就把人家給「特別照顧」得落荒而逃了嗎?
張行恩自嘲地挑了挑嘴角。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哦!蔚蔚,他說,你很漂亮。
接下來三天,蔚蔚彷佛在雲端里。她小小的世界,因為張行思一句不經意的話,綻射著亮麗的光華。
笑意從不曾隱沒在她的唇間。更多時候,她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呆,或者中午被同事拉出去吃飯時,那抹醺然陶然的笑容,就一直掛在嘴角。
「喂!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蔚蔚倏然從甜美的幻想中回到現實。〔什麼?」
小惠先偷看一眼緊閉的經理辦公室門,確定張行思不會突然開門出來,才做賊似的壓低聲音問︰「看你最近笑得這麼甜蜜,是不是談戀愛了?對方是我們公司的人嗎?」
她本來是人事部經理的執行秘書,本月份先調來支援行銷部。從她坐進蔚蔚的對面開始,老見到蔚蔚眼楮盯在文件上,腦筋卻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一個逕兒露出醉死人的甜笑。各種跡象在在顯示,「內向美女」陷入愛河了。只不知道那個出師告捷的男人是誰?
「沒有,你不要亂猜!」蔚蔚連忙正襟危坐,可惜嬌紅的耳朵背叛了她。
「喂,別這樣嘛!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好同事,你有好听的八卦,怎麼可以暗嵌起來?」
她一听見「八卦」這個字就頭痛。祁家小姐的八卦夠多了,不必再扯一條新的。
叮咚,外頭,電梯門打開的訊號聲解救了她。
兩個閑嗑牙的女人生怕是哪個主管來找張行思,連忙低下頭,很有默契地裝出一副忙碌的模樣。
[蔚蔚!」開朗的招呼,伴隨著一股清甜的GucciNO,飄進兩人的鼻端里。
蔚蔚抬起蟀首。是鍾禎綺,「實如電通」的大小姐,工程部的副理,她的小學同
學。
「禎綺,好久不見。」
禎綺從小就是個開朗大方的女孩兒,無論走到哪里,風采都領先群倫。而且她的個性並不驕矜,對任何人都漾著一張笑顏,熱情有禮。相較之下,背景類似的鍾家和祁家大小姐,就經常成為別人比較的對象。
多年未見,她天生又不是熱絡的人,迎著老同學清麗的笑顏,竟不知道要從何招呼起。
「我上個月去法國一趟,昨天才剛回來。听說你在行銷部工作,馬上過來探望你.]
上個月才出國?她進[寶如電通]已經三個月了。
「謝謝。」她喃喃。
「對了,听說張經理也回國了。]鍾禎綺熱情地擁抱她一下,再回頭交代小惠,「我們工程部這里有一些問題必須和行銷部討論,你不必通報了,我自己進去就好。」
蔚蔚看著她自信的身影吞在門後方。從前,別人如何對她們議論紛紛,從來不是她會理睬的事,可這一回,她頭一次以一個第三者的眼光,打量禎綺。
離子燙的長直發服帖著頭型,挑染成紅褐色,發面光可鑒人;淡蜜色的肌膚,鮮妍的粉色彩妝,俐落又不失女性味的粉橘色套裝,整個人充滿了都會仕女的風采。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小惠掩著嘴偷笑。
〔什麼?」她回過神來。
「鍾小姐啊!」小惠的手指偷偷指向經理辦公室,表情賊溜溜的。「大家都知道董事長相中張行恩當乘龍快婿,鍾小姐本身也很有意願,現在就看經理怎麼回應了。」
「是嗎……」她垂下榛首。
「不過經理的女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燈啦!鍾小姐能不能搶贏還是一回事。」
「女朋友?」她的臉色倏地蒼白。
「去年公司尾牙,經理帶她來過.]小惠用力豎起大拇指。「她叫做[池淨],在[經典藝術經紀公司]當執秘,屬於氣質型的美人。她說起話來輕聲細氣的,笑起來柔柔美美的,舉手投足都好有味道——學藝術的人就是不一樣,大小姐雖然也長得很亮眼,可是商業世家出身,總是帶了一點dollarign的味道。咱們張經理那麼書卷氣,池淨那型的美女應該比較合他的胃口,大小姐不見得有機會勝出。」
一個氣質溫柔的女朋友。
一個爽朗清麗的女同事。
她呢?既不優雅,又不听話,性格別扭,做人又孤僻。別說池淨或禎綺了,即使是小惠都比她清甜可愛。張行思身旁,隨便一抓都可以抓出兩大把條件比她好的女孩。她拿什麼去和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