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天全黑了。
她沒有開燈,直接掩上房門,一頭栽進燻著玫瑰香的床褥里。
奇怪,今天也沒有做太激烈的運動,為何會頭昏昏腦鈍鈍的,全身酸痛呢?
睡一覺吧!或許一覺睡醒,身體就會舒服一點。
她靜躺在床上,任悠悠暗影流過,分秒的軌跡畫過。
織梭光景去如飛,蘭房夜永愁無寐,睡意遲遲不願降臨,最後,她拉開床頭的小抽屜,取出一瓶安眠藥,挑出一顆放進櫻唇里。
沒有夢擾的黑鄉,很快籠罩住她。
第二章
「和競爭廠商打價格戰只是招來客源的第一步,還不足以建立品牌忠誠度。唯有良好的通訊品質,才能真正穩定軍心。因此,從硬體方面的機房設備,軟體方面的技術支援,乃至外包廠商所寫的轉接系統夠不夠穩定,是不是容易使用,及基層業務人員的素質,都會直接影響到客戶的使用意願。
「行銷業務部門只是前哨站,將客戶引進門,真正的功臣是幕後的技術部門。唯有系統穩定,客戶滿意,整個公司才有運作的空間。」
投影片開閉,座談會場靜默了幾秒鐘
啪啪啪啪如雷的掌聲從各個角落響起
張行恩向听眾微微一點頭,含著有禮的微笑步下講台。
幾位子公司的主管已候在走道旁,他一經過,七手八腳的拍他的背,握他的手。
「年輕人懂得不居次、不搶功,很難能可貴。」子公司總經理麥道爾引著他,來到會場旁的小休息室。
「寶如電通」與洛杉磯一家公司結合,成立了下游的硬體技術公司,麥道爾便是此間的龍頭老大。張行恩經常來美國與他們會商,兩方建立了不錯的私交。
秘書端來咖啡。看著兩個主子,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是很有趣的對比。張行恩瘦削修長,麥道爾矮他一個頭,卻重達七十公斤;張行恩年輕瀟灑,麥道爾六十多歲;張行思充滿書卷氣息,文質彬彬,麥道雨紅通通的臉蛋則像聖誕老公公。
「謝謝。」張行恩接過咖啡,輕聲道謝。
他舉止間流出一股內斂和優雅,是屬於束方人才有的神秘感。整潔的黑發服帖在腦後,不必上膠就很依順。
秘書心中那頭小鹿霎時坪枰亂跳。人家都說,發質是性格的反應。看他的發絲如此听話,想必個性也是細心體貼的吧!
「咳咳!」
所以說,全球無國界,世界地球村,就是這個好處。只要住在一個大城市,就能覽盡鎊國美男子的風采.!
「嗯哼!」
唉!可惜他只派駐在洛杉磯六周,目前只剩下兩個星期了。難道他的眼光這麼高,在洛杉磯都找不到意愛的對象?
「卡特小姐!」平地一聲雷。
「啊!是!麥道爾先生,有什麼事嗎?」秘書連忙肅立致敬。
「倘若你能停止以眼楮吞掉張先生,替我們拿幾個甜甜圈來配咖啡,張先生一定會對你印象更深刻的。」麥道爾的老眼賊賊的。
秘書當場面紅耳赤。
「是,我……我馬上就去。]羞窘的身影飛快閃向門口,接著,她彷佛想起什麼事,回頭告知︰「張先生,一線有您的電話,似乎是台灣總公司的人員。」
「謝謝。」張行恩目送她遁離。「老麥,你說話還是不給人留情面。」
「說到情面嘛,我正好想到,我女兒……」
他頭痛地舉起手。「停!讓我先接個電話。」
「沒關系,我就坐鎮在這里,不怕你跑掉。」麥道爾得意洋洋地啜咖啡。
天,這些作媒的舉動已經進行了一個月,難道非等到他踏上回台班機的那一刻,才能得到解月兌?
「喂?」他揉揉眉心,困擾地接起話筒。
「經理,我是蔚蔚」話筒那端,是他漸漸听熟了的柔軟聲線。
[這麼早就到公司上班了?」他瞥一眼腕表,現在才台灣時間早上八點而已。
「是。」蔚蔚含糊地應了一聲。「經理,我這里有一些數據,想麻煩你再報給我一次,你現在方便嗎?」
「你稍候。」他轉頭對麥道爾說︰「老麥,我必須接听這通電話……」
「慢!]麥道爾打定主意,不讓他滑溜。「要請電話盡避講,隨你愛講多久就講多久,我就坐在這兒等。反正你們說的是中文,我也听不懂,不必擔心我听壁腳。」
張行恩無聲嘆了口氣,走到角落那張沙發椅里坐定。
「我回來了,你還缺漏哪一份數據?」
「就是美國幾家通訊公司的報價單。]蔚蔚低聲說。
「我昨天中午才傳真一份回台北,應該在陳秘書桌上,你向她問問看。」張行恩蹙起眉心。
「就是……嗯……」
再愚鈍的人,也听得出她語氣的遲疑。
「蔚蔚,發生了什麼事?」他溫和地問。
彼端響起幾聲可疑的吸鼻子的聲音。
「我昨天精神不太好,誤把那一疊資料當成廢紙,送進碎紙機里。等我發現的時候,其中幾張已經救不回來了。」
她居然把這麼重要的報價單送進碎紙機里?張行恩閉了下眼楮。耐心,別忘了老董事長的提醒,要有耐心!
〔上班時間,你為什麼會精神不好,是你生病了嗎?」他很成功地維持溫和的語調。
不,是我前夜失眠,多吃了一顆安眠藥,結果早上硬爬起床,整天在公司里都昏昏沉沉的。蔚蔚當然不可能照實說。
「嗯。」一貫的虛詞回應。
張行恩嘆了口氣。「身體不舒服,就請假回家休息。待會兒,我會把報價單再傳回去一次。這不是什麼無法彌補的錯誤,你別太在意,下次謹慎一點就是了。」
這次的意外對向來少風少雨的她而言,已經是嚴重的錯誤。為此,她整個晚上輾轉反側,又怕舊事重演,不敢再隨便吞藥助眠。一大早就匆匆來公司翻出電話簿,打電話給他求援。
原本以為張行恩會破口大罵她一頓,再不然,也像陳秘書一樣,沒好氣地念她幾句,沒想到……沒想到他對人這樣體貼。
她還是個新員工,兩人連面都沒見過呢!
「謝謝經理。」她低聲說。
耳里听著他沉厚有力的聲音,眼中看著牆上他威武的容顏,她的心彷佛風中的蒲公英,飄落在一株大樹旁,就此棲落下來。
「還有別的事嗎?」張行恩溫和問道。
「嗯……陳秘書……她好像對我,嗯……有點生氣……」蔚蔚的手指纏絞電話線。她不曉得向自己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可是,就是想說;像小孩受了委屈,想找人訴苦一樣。
「放心,我會同她說一說的。」張行恩承諾。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想解釋一下,免得他去為難陳秘書,可是,她仍然不曉得出自己從何說起。
「你不會為了這件事情,整晚都沒睡吧?」他忽然問。
蔚蔚嚇一跳,飄浮的神智立刻就定位。「你怎麼知道?」
「你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不像前幾次那麼活潑可愛,一听就知道睡眠不足。」他的聲音听起來似乎帶著笑意。
活潑?可愛?第一次有人以這兩個詞匯來形容她。
「是嗎?」蔚蔚持著听筒,傻傻地笑起來。
心情這麼快就好轉?果然是年輕女孩,單純得可愛。張行恩笑著搖搖頭。「我會打電話給陳秘書,今天放你一天假,你回家補眠吧,可別又精神不濟,絞碎了什麼東西。」
「不會了,我以後一定會非常仔細,不會隨便絞文件。」她連忙強調,生怕給他留下壞印象。
「那就好。」張行恩頓了一頓,以更柔和的語音多加一句,「你的心情要放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