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親口對你說過嗎?」
麥達氣息一窒。
沒有,紗縵從來沒有親口對他說過她的意象。
可是,他們這些年來培養出來的默契,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了解對方的心思,她在黑夜中的婉轉承歡……難道這些都只是因為,他,麥達,是當年救了她的人?
真的嗎?紗縵只是為了報恩而已?
不可能的!紗縵看他的眼神,他比誰都清楚。紗縵愛他,一定愛他,正如他也愛她一樣!
他們雖然從未告訴過彼此這個字眼,但是,心底的感覺已明確又清晰,紗縵不可能不知道的!
……對吧?
他忽然想起他們初次相親的那一幕。他熱血沸騰地向紗縵訴情,而她呢?
她沒有什麼反應。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說好。
她既沒有含羞帶怯地笑起來,溫柔地看著他,露出滿足的神采,也沒有任何激動的表示!她只是,淡淡的說,好!
如果,當年救她的人換成齊磊或其他男人,她是不是也會一樣的點頭說好呢?
不是的!絕不是這樣!
他努力想擺月兌這個令人喉嚨抽緊的想法。
「麥達……」桔姬溫柔叫喚兒子。
「不要再說了!我要見紗幔!你把她藏在三樓對不對?」他猛然站起身,臉色難看得嚇人。
一看見他的表情,桔姬便知道,他的思緒已混亂了。
懷疑是一顆最會鑽心的種子。一旦播了下去,便會在不知不覺間發芽,深深扎根。
麥達並不是懷疑紗縵,他開始懷疑自己!
他終年在外飄泊,居無定所,兩個人十多年來見面的日子,總合可能不到五年。紗縵是一個戀家的人,從她有多麼重視老巢牧場即可知道。
既然如此,一個戀家的人,為什麼願意委身給一個酷愛飄泊的人呢?
報恩?
報恩。
報恩!
這兩個字眼不斷從心底翻涌上來,從問號到句號到驚嘆號,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舞動。
紗縵只是為了報恩而已?!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報個徹底一點?在他已認定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時,卻又去嫁了別人?
「紗縵也已經二十四歲了。在我們國內,二十歲的女人早就該有對象,到了二十四歲若還嫁不出去,以後也沒指望了。」桔姬夫人輕嘆。「她在你身上看不到安定的未來,除了另外他嫁,還有什麼選擇?」
「住口!你不必再多說,我自己去問她!」麥達拂袖而去。
第六章
三樓,他以前的房間里。
他的房間並未做太多變動,仍然有床、有桌、有椅、有衣櫥。
紗縵端坐在床沿。
她的頸間及腕上套著層層的金飾,秀麗的容顏上覆著一方紗巾,額心點著一個圓澄澄的朱砂鈿。一身米白色底的絲質新娘袍,袖口綴著金線繡成的花紋,袍面同樣以金線及紅線繡上交錯的波浪紋,甚是華麗嬌艷。
自他認識紗縵以來,這是她最盛裝打扮的一次——也是他看得最刺眼的一次。
紗縵透過薄紗,柔如水的眼神落在他的俊臉上。
「紗縵……」走到她的身前,他彎身跪坐下來,臉孔埋進她的長裙里。
「麥達,你來了。」溫柔的手指戀著他的長發。
他的眼珠帶著血絲,嘴角的紋路深刻得彷佛千年不退。今天的場景,一定震得他心思散裂吧?
環在她腰後的手,越縮越攏,越抱越緊,緊到最後,幾乎要箍斷了她的腰肢。他的臉改埋她的小骯上,吸取她熟悉誘人的體香。
然而,紗縵的味道不見了。他只聞到花料的味道,香油的味道,新娘子的味道。屬于紗縵的那股特殊的香味不見了……
「麥達,別這樣……」紗縵輕輕捧起他的臉。「這是不對的。」
「那,什麼才是對的呢?」他啞著聲音。
紗縵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他輕聲懇求她。「告訴我,過去這一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忽然要嫁給別人了?」
紗縵深呼吸了一下,垂眸凝視著交握的雙手。
「你不是自願的,對不對?」他的語氣急切起來。「是我母親強迫你嗎?還是誰欺負你了?」他的眼楮驀然大張。「是不是米拉酋長那個該死的混蛋兒子使強逼迫你?」
他眼中有殺人般的狂態,紗縵知道他誤會什麼了。
「我是自願的,既不是被趕鴨子上架,也沒有任何人逼迫我。」
她的話,幾乎切斷了他的心脈。
麥達完全無意克制自己的激動!
「為什麼?這不像你會做的事情啊!紗縵,告訴我,事情怎麼會變成如此?我究竟漏掉了什麼?」
有幾句話,梗在他胸口間,讓他遲遲無法付諸言語,生怕她的答案,落實了母親的說法。他多麼想問她——
難道,我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
難道,你對我只有感激之情?
「麥達,你還記得,在沙漠里,我曾問過你的話嗎?」紗縵的眼光仍柔得似欲滲出水來。「我問你有沒有想過婚姻的事,你說,你從來沒有。」
麥達眼中有了了悟。
「你想結婚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願意娶你啊!」他猛然站起來。「紗縵,不要嫁給他!我娶你!我們兩個立刻結婚,然後離開這里,再也不要回來!」
「結婚之後呢?」她仍然坐在原處,靜靜地望著他。
麥達蹲回她的身前。「結婚之後,我們就回牧場去,永遠都不要離開了。」
牧場……
一抹渴望到近乎心痛的感覺,狠狠攫住她的胸口,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
原來,之前的疑慮是正確的。她……可能再沒有機會踏上那塊生長的牧地了……
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滑落她的玉頰,潤濕了頰畔的面紗。
「我們離這些討厭的人遠遠的,誰都無法把我們分開!」麥達輕聲慫恿她。
「永遠?」她的微笑里滲出哀傷。「你待得住嗎?」
「如果待煩了,我們就一起出來旅行。」嘴里應一聲「永遠待得住」,原本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他壓根兒沒想過要對紗縵說半句言不由衷的話。
「可是,這次只出來旅行幾天而已,我就病了……我不像你這樣強壯,適合旅行的。」
「那我就陪你待在牧場里!永遠不走!」這次,他做出堅定的承諾。
紗縵緩緩搖頭。「這樣做,你不會快樂的,麥達。然後,連我也會跟著不快樂了。」
麥達絕望地握住她的手。「不會的,紗縵,你究竟希望我怎麼做,告訴我好嗎?」
紗縵抬手拭去淚水,努力對他綻出一個如花的笑靨。
「放我走吧!麥達。」縴指尖兒輕輕觸上他的臉頰,滑過他疲憊的紋理。「或許我們兩個人注定該當親人、友人、情人,可是,就是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我不信!」砰!亢怒的拳頭一拳槌上她身旁的床鋪。「難道你跟一個縮頭縮尾的男人就有夫妻緣?」
「我們確實是有,否則,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場婚禮了。」
「你究竟是如何認識他的?才一個月而已,就足以讓你決定要把終生委托給他?」
那我呢?我認識了你十多年,十多年的感情,抵不上一個月?
還是,這十多年的「感激」,確實比不上一個月的「愛戀」?
紗縵愛上那個他面都沒見過的男人了?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