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縵?」
她回過神來。「是,我在。我……好的,我這次會跟麥達一起回去見您。」
「謝謝你。」客氣的道別從另一端響起。「那麼,到時候見了。」
喀,掛斷。
紗縵執著話筒,呆立了半晌。
遠方的天空,天與地的交接處,有一層薄淡的黃霧漫開來。她久居沙漠邊陲,知道這是塵暴所造成。
蒸沙爍石燃虜雲,沙漠即將進入塵騷風躁的季節了……
第三章
麥達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他精神飽滿的翌日,選了溫度較為適宜的清晨,兩人共騎著一匹駱駝,帶著飛飛,踏上返回文明之路。
麥達沿途笑逐顏開。
他早提議過八百遍,要帶紗縵跟他一起旅行,她總是有一堆推托的借口,如今終于心願得償了。
而且,他也終于了解兩人共乘的樂趣,難怪去年青蘿邀齊磊那死小子一起橫度沙漠時,那家伙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看,伊人就在懷中,閃也閃不遠,躲也躲不掉,只能任他開心地上下其手,等于是掉進蛛網的蒼蠅一樣,天下還有比這件事更美好的嗎?
「麥達!」紗縵第二十三度嬌斥,拍開他滑上酥胸的賊手。
麥達才不會被這個小小的阻撓所困擾,眉開眼笑,還有心情唱歌——
我是沙漠的男兒,不畏熱沙之考驗。
我是阿拉的子民,不畏惡魔之考驗。
我的心靈歸依啊,就在懷中——
心愛的人兒,我卻怕極了,你那若即若離的容顏——
而紗縵的感覺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她懷疑她被麥達唬弄了!
老巢牧場位于沙漠的邊陲,四周橫亙出去已經是硬實的土地,然而,他們越走,太陽卻越烈,沙地也越來越柔軟,分明不是往文明之城的路,而是深入沙漠去。
他究竟想帶她去什麼地方?
第二個疑點是,麥達摒棄了腳程較快的馬,選擇耐旱耐渴的駱駝。
正常而言,牧草離最近的小城只要快馬半天即可到達,他要求騎駱駝,就心思叵測。
再來,她從小在牧場長大,騎馬馳騁的功夫一把罩,他卻堅持兩人要共騎一只駱駝,還越抱越緊,越模越順手,到最後,她已經不是坐在駝背上,而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若要說他一點賊心眼都沒有,老天鐵定會立刻下雨。
「麥達,我這樣壓著你的腿,你不會覺得酸嗎?」她努力往前蠕動,想重新貼回駝背上。
「不會啊。」
「咩——」我想也是。
「飛飛,你真吵。」麥達故意指揮駱駝,撞羊兒一下。
飛飛臭著一張臉,退到馱貨駱駝的那一側。
「奇了,它最近對我端的架子越來越大了。」麥達撇撇嘴,俊臉扮了一個怪里怪氣的鬼臉。
「羊的表情天生就是如此。」紗縵見怪不怪地說。
「亂講,它對你就笑咪咪的,對著我的表情特別難看。」麥達偏頭瞪它。「飛飛,不要忘了,雖然對你好的人越來越多,你最終的帶頭大哥還是我。」
「哼。哼。」飛飛邊走邊噴氣。被硬推到牧場還住不到一周,精氣神都還未養足,它馬上又被扯進一趟酷熱的沙漠之旅。任何一只有骨氣的羊,都會板起臉以示抗議!
「我們究竟要去哪里?」紗縵忍不住心頭的疑惑。
「回利雅德啊!」麥達老神在在地說。
呵呵呵,他們最後確實會回利雅德沒錯,不過,難得紗縵這回肯陪他一起離開牧場,他不把握機會,多晃過幾個好玩的景點怎麼可以?
利雅德在牧場南方,他卻是帶著她往東南方走去,先去拜訪幾個游牧民族的老朋友。
「你經常在這片沙漠里來來去去嗎?」紗縵好奇地回頭看他。
此時,他們兩人從頭到腳全包得緊緊的,抵御風沙和烈陽。她只看見麥達一雙黑亮有神的眸子,一如往昔,他的眼底盈滿了生動的笑意。
「還好,普通熟啦!」麥達猛然拉低她的頭巾,在紅唇上印一個吻,再幫她圍妥當。
從頭到尾,整個偷香行動掌握了快、狠、準三大原則,待她反應過來時,貪吃的老鼠已經偷到乳酪了。
「麥達!」第二十四聲羞怒的嬌斥!
我是飛飛的主人,受不了它壞臭的脾氣。
我是紗縵的愛人,忍不住她誘人的香氣。
我的心靈歸依啊,就在懷中——
心愛的人兒,我卻想念極了,你那不讓我親吻的小嘴——
「夠了,別再唱了,你都不怕渴嗎?」紗縵面紅耳赤。
「你的美麗就是我最好的精神泉源。」其實此行他已備妥了充足的水源,不過,這狂沙浪子不忘興高采烈地討好美人一句。
紗縵只能按著額角,搖搖頭。她怎麼會忘記呢?任何人跟麥達耍嘴皮子,絕對沒有贏面的。
她掙扎著坐回駱駝背上,故意板著臉,任憑他如何逗誘她說話,她都不讓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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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嬉鬧鬧又走了兩個小時,隨著時間越接近正午,溫度也迅速開始加溫。即使行路間不斷有狂風吹拂過,風面也是熱辣辣的,不時還夾雜粗粳的黃沙。有時吹得她連眼楮都睜不開,這時麥達便會舉起手臂,擋在她露出來的眼楮前面,替她擋住灼人的焚風。
「麥達,你看,那是什麼?」紗縵突然發現右前方有一抹奇怪的反光,遠遠看去,那團黃沙呈現不規則的起伏,彷佛埋著什麼東西。
麥達凝神一看。那個沙堆體積還不小,大約有五公尺見方,可是,大半部分都埋在沙子里,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好,過去看看。」他手上的長鞭用力一震,斥喝駱駝轉變方向。
兩人接近到十來公尺的距離,麥達陡然拉住駱駝的步伐。
「怎麼了?」紗縵仰頭看他。
麥達拉下面巾,俊朗的臉孔變得異常嚴肅,兩頰線條有如刀刻劍削。
「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麥達逕自翻身下了駝背,走向那團沙堆。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吹開了表面那層黃沙,紗縵驀地明了那是什麼了。
骸鼻。
一副人與馬的骸鼻。
麥達凝立在骷骨前,挺直的背一如難撼的山岳。他背對她,低著頭,似乎在替死去的靈魂默禱。
這一路行來的輕快,從她心中蒸散殆盡。
紗縵隨即躍下駝峰,來到麥達的身側。
他彎下腰,撿起方才一閃一閃的反光物,那是佩戴在馬頸的一個鞍飾,形狀和大小都很像一個銅板。飾物的表面刻上一個黑色的馬首。
「這是拉塔諾族的動物徽記。」麥達指了指人類的枯骨。「他應該是拉塔諾族人。」
「拉塔諾族是什麼人?」紗縵的見識不若他廣,並沒有听過這個族號。
「他們是沙漠上歷史最悠久的游牧民族之一,可是,他們和其他族邑相反,習慣獨來獨往,或者只找少數人結伴而行,因此遇上劫難的機會也比平常人大得多。」他為她解說,眼神凝肅而尊敬。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多一點人結伴同行呢?這樣不是比較安全,互相也有個照應嗎?」紗縵深感不解。
麥達笑了,溫柔看著她。「紗縵,你怎能叫天上的孤鷹,變成結黨的雀鳥呢?」
紗縵沉默不語。
「來吧!我們繼續往前走。」麥達將馬頭飾物放進懷里。「待會兒我們會遇上拉塔諾族人,再把這個鞍飾交給他們。對于逝者,他們有一套自己的悼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