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家族蔽蔭,裴海憑借著自己的才華和實力,也過著相當富裕的生活。他不喜歡駐足于旅館,因此在幾個常出入的主要城市幾乎都有房子。其中不乏像北投山上的完整規模,連工作室和昂貴的設備也一應俱全。
可是他這人實在缺乏持家理財的概念,尤其討厭隨身帶著現金。婚後不久,他就把如山的存折、提款卡……等等交給她,用度支出由她負責打理,他則優游在藝術世界里。有時他出外買一箱啤酒,都得她主動把鈔票塞進他手里,他才會想起自己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如果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壞女人,要玩仙人跳將他榨得一乾二淨,實在很容易。「在想什麼?」頸後突然纏來一個黏蜜的吻,裴海環摟著她的縴腰,滿足的陪她齊齊俯望人世間。
「你回來得好早。」她訝然輕笑。「不是還得和經紀公司談續約的事嗎?」回眸一看到他,再度為他的英俊挺拔而屏息。他穿著普通的白襯杉,黑長褲,領口松開三顆扣子,隱透一部分結實的胸肌,看起來就像長征歸來的戰士。
「都晚上十點了,妳還嫌早?顯然妳不像我無時無刻想妳一樣的思念我。」裴海懲罰性的在她香肩咬一下。
「你少肉麻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毛頭,還害相思病呢!」她莞爾倩笑,旋離他的懷抱。「晚飯吃過了嗎?我幫你弄點宵夜。」
她捻亮餐廳的主燈,從廚房里端出早已煮就好的涼面,盛上幾碟小菜,調好合他口味的醬汁,為他燒一壺咖啡,再替自己泡一壺荼,神態就像個溫柔稱職的小妻子。他有個怪僻,不喝茶的,只喝咖啡。而她則恰恰相反,不喝咖啡,只喝茶。
裴海坐近餐桌前,滿足的看著她忙里忙外,靈巧清淺的動作如蝶翼翩翩。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以後這些雜事,叫老鄧做就好。」盡避如此,他並未去驚擾老管家,還是神色溫柔的坐在餐桌前看她。
「鄧伯已經睡了。」池淨抽空回他一個笑。「反正只是把事先準備好的材料拿出來處理,我自己能做,不要再麻煩他。」
一切準備就緒,他接過宵夜,幾大口吃完了涼面,滿足饑腸轆轆的胃腔。今兒忙了一天,他午晚兩餐都略掉了。
「妳今天都在做些什麼?」他端起濃馥的咖啡,淺淺啜飲起來。
「也沒什麼。」池淨細細嚼著口中的面條。「我逛了市中心的幾家藝廊,瞧瞧有沒有令人眼楮為之一亮的藝術新星,順便到百貨公司替你買幾件襯衫。你好些衣服都被燒出洞了。」裴海端睨著餐桌對面的她,神情顯得若有所思。
「小淨,我知道妳不習慣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他放下咖啡杯。「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經紀合約確定了,我們就回英國的家。到時候我可以專心創作,妳也能定下心來找些事情做。」
「別為我擔心,我自會設法消磨時間的,你忙你的正事要緊。」話雖如此,她的嘴角卻透出隱隱約約的無奈。
她並不排斥平淡寧靜的生活方式,甚至很渴求如此的境界,然而,生活缺乏目標卻又是另一回事。失去正職等如失去生活重心,會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再等我一個星期,至多十天就好,然後我們就回我在英格籣的克郡的家。」裴海起身將她拉近自己懷里。「那里的鄉間風景好美好美,每天走上屋後的小山的,就能看見連綿不絕的的陵綿延到天邊。早晨朝陽露臉時,群山浸浴在金光里,聖潔美麗得猶如神跡,即使無神論者也會忍不住屈膝默禱。還有那里的山野小徑,純樸的小鎮人家,金黃色的麥田,妳一定會愛上它的。」
她沉醉在他的胸膛里,聆听得悠然神往。「我從未去過英國。」
「那好,我帶妳去。」他微微一笑。「屆時山莊里只有我們,我們可以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山風水月,與世無爭。」
「山風水月,與世無爭……」她听得悠然神往。
「我都有了妳,當然與世無爭。」
***「嗨。」池淨探頭進他的工作室里。
裴海從工作中抬起頭,放下雕刻到一半的蠟胎。他最近正在制作一系列精巧的輕兵刃,如貼身匕首、小刀……等,因此月兌蠟法就成了最適切的方式。
所謂「月兌蠟法」,即是將蠟塊雕刻成未來成品的胎型,再將蠟胎外緣用石膏包覆住。等外殼變硬之後,內部加熱讓蠟塊溶化,蠟汁流出來。此時,石膏模就成了空心的模型。接著再把溶化的金屬原料注入,等它放涼之後,把外緣的石膏模敲掉,作品的雛形就完成了。
在這連串過程中,第一個步驟──雕塑蠟胎──可以說是最著緊的。倘若蠟胎有一丁點瑕疵,後續制作的模型等等全部跟著上梁不正下梁歪。即使仰仗最後一道雕磨的手續,所能彌補的也是有限。因此兩人一回到英國釣克郡的家後,他立刻埋首進工作里,過去兩個多月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全副精神都耗在刻磨一尊又一尊的蠟胎。「嗨。」一見到愛妻,他專注的神情登時放柔了。「過來。」
池淨迎上他伸長的手,被他順勢一拉,坐進他的腿上。
「妳好香。」他埋進她的頸間,深深嗅聞她清雅的女性甜香。
「已經過午了,你還不吃飯嗎?」
「我想忙到一個段落再休息。」說著,歉疚之色蒙上他的眸心。「對不起,這些日子光忙著工作,冷落了妳。」
「沒關系,你是忙工作嘛!而且,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想找你商量。」她的臉容漾著光彩。
「商量什麼?」他好奇道。好久沒見到小淨這樣神采奕奕。過去她總是很安靜的過日子,或陪著他待在工作室里,或獨自待在屋子里,看書,種花,整理環境。四周都是山林草田,鄰居遠在好幾哩以外,成天面對的只有他和老鄧兩人。即使自己散步到山下的小鎮「德布罕」,也沒什麼朋友。
每每見到她這樣沉靜寂寥的過活,他總覺得心里有愧,暗自在心頭承諾︰等明天進度趕完了,就帶她到山下小鎮吃吃飯、逛逛街。但明天的進度永遠沒有趕完,而他也就一直這麼內疚著。
「我這陣子都會抽空到德布罕逛逛,認識了幾位鎮上的鄉野畫家,大家很談得來。」她清亮的眼神幻射著輝彩。「下個月德布罕打算舉辦春耕的慶典,活動中心隔成幾間店面,開放給有興趣的人做短期承租。我們幾個想合力租下一個空間,布置成主題藝廊,展示和販賣一些畫作、手工飾品,你說好不好?」
「什麼藝術家?男的女的?多大年紀?」參加慶典他沒有意見,對于這藝術家,他就很敏感了。
「二男一女,杰瑞、史考特和海倫。至于年紀……我又不是做身家調查,也沒問他們。不過海倫可是你的忠實支持者呢!她剛剛還想跟著我回來,向你要簽名。」她笑。「有男的?」他不悅的咕噥幾句。「我不喜歡妳跟那些小鎮男人處在一起。德布罕人煙稀少,難得出現一位東方佳麗,那些男人不口水直流才怪。」
「哪會!他們都知道我已經結婚了。」池淨言笑盈盈的安撫他。「好不好嘛?你自己也叫我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現在我找到感興趣的事情了。」
「好吧。」他不情不願的答應。「可是不準太常與那些野男人獨處,知道嗎?」看不出來他醋勁這度大,佔有欲這度強!池淨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