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克爾翻了個白眼,隨便側眼瞧瞧是什麼東西惹起毛小子的呆愕。
一瞧見上臂的兩條細紋,連他自己也凝住。
包近一步的回憶流進他腦海。
黑夜中的那名女子!
撒克爾猛然翻身坐起來,接著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
「噢……我的頭……」
他作痛的腦袋沒記錯。昨日夜里,確實有一位姑娘家進入帳子里,與他繾綣了一宵。她人呢?
他四處搜巡了一翻,現場並未留下任何屬于女孩兒家的物事。
「她是誰?」他索性直接追問「派遣」對方前來勞軍的主事者。
「誰是誰?」噶利罕有听沒有懂。
「昨天夜里的姑娘。」他提醒道。
「什麼姑娘?老大,你作了春夢啦!還把自己抓成這樣。」噶利罕開始發揮他大驚小敝的天性。「老大,你忍著點,咱們忙完了這一陣子的築城工事,趕明兒就找個人煙較盛的城鎮好好讓妳舒坦一下,反正兄弟們也都憋得夠久了,該好好找些樂子。」
撒克爾抹了一把臉。這小子簡直擺明將他視為一日不可無的婬徒!虧得他脾氣好,至今保住了噶利罕那顆沒啥用處的腦袋。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我一會兒就起身。」他摒退毛小子。
「是。」噶利罕還算識時務,邁步離開郁氣密布的戰區。「老大,我會吩咐小魚端洗臉水進來。」
撒克爾隨口應了一聲,獨自陷入沉思。
原來昨夜的女子並非噶利罕派來的。那麼,她又是何許人士呢?為何能出入守兵們森嚴的戒護,出現在他的帳子里?
那位姑娘家必定是左近民女,平常出入慣了,才能熟悉營內的通路。
他唯一能想及的合理解釋是,那位姑娘八成和其它人家的女孩一樣,存著報恩的心獻身來著。偏教他昨夜喝得爛醉,誤打誤撞地佔了她的清白。
撒克爾翻開鋪蓋,果然在床毯上找著了女子失貞的證據。
「該死!」他喃喃咒罵。
究竟是哪家的傻丫頭?婦道人家的名節非同小可,好歹他也必須給人家家中的尊長一個交代。
非得找出她不可。
他翻身下床,眼楮卻離不開榻上暗紅色的干涸血漬。
昨夜纏綿的意象,一絲一縷沁入他的心田。
雖然臉容瞧不清楚,對方的身體發膚,以及那股幽幽淡淡、難以形容的香澤,欲知烙鐵打印一般深刻難去。
隱約之間,耳際彷佛仍回蕩著她細細的喘息、輕柔嬌弱的低吟--撒克爾恍然又燒熱起來。
是的,務必要找出她才行。
他,想再見她一次。這回一定要瞧清楚她的相貌。
第五章
鼎沸的嚷叫聲、馬聲嘶鳴充塞在市集的每一處角落。
邊疆上連年的爭亂雖然嚇跑了多數居民,卻趕不跑華夏子民鑽營好利的天性。
殺頭生意有人干,因此,青秣鎮以西十里的每月市集並未因為治安的不穩定,而蕭條沒落。
必外生活,最受居民歡迎的物品不外乎來之不易的生活必需物資。有鑒于交通往來方便,以及防身所需,近年來打鐵匠、兵器、與馬匹的交易也漸漸活絡起來。
遠遠的,一縷黃煙騰揚在空間中,一些眼尖的販商和顧客率先瞥瞄到,自然而然停下討價還價的聲浪。這片沉默彷佛具有感染力一般,停寂的氣氛漸漸擴散出去,直到整片市集逐漸止息了聲響,上百名人眾屏住呼吸,靜待黃煙中的馬騎顯露出身分。
一時之間,落針有聲……
領頭一騎驃悍的白駒乘入大伙兒的視線,隨即,尾後的另外五匹輕騎也落入審慎的視點內。
蠻夷?市集的交易者幾乎被這六位來客嚇壞了膽子。
六匹高頭大馬穩穩叫停在集會邊緣。除了一位漢人模樣的小男孩較為秀氣之外,其余五人莫不是威猛嚇人的。
「噶利罕?」白駒的騎者--撒克爾渾然無視于眾人驚疑不定的眼光,翻身下馬。
他已經習慣承受漢人們又駭又惑的打量。
「老大,什麼事?」噶利罕笑瞇瞇的。這家伙天生喜歡湊熱鬧、逛市集。
「我和小魚過去挑選幾匹健馬,其它的雜貨什物就交給你們負責采辦。」他隨口分配好工作內容,朝躲在弟兄們身後的矮個子招手。
--我……我要跟噶利罕在一起。潤玉囁囁地比劃另外四名同伙,不敢抬眼瞧他。
撒克爾眉眼一掀,有些生氣了。這尾發餿的臭咸魚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過去三天來躲躲藏藏的,活像擔心他開口追幾百萬兩銀子的欠債似的。他走到東,小魚逃到西;他待在內帳休憩,小魚只敢留在外帳打掃。即使他們第一天被他俘虜之時,小魚都還沒畏縮得這等厲害。他越想越覺得懊惱。
「我叫你跟過來,你就給我跟過來!」四個大步即刻縮短兩人的距離。撒克爾老實不客氣地扭高她的耳垂。「還告訴過你你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唔……」她痛得眼淚都迸出來了。
「老大,別這樣。」噶利罕偷偷向他擠眉弄眼。「其它人在看著呢!」
般個不好讓市集的百姓以為他們欺負漢人,那就麻煩了。真要打起來還好,就怕那些小販暗地里搞鬼,在他們采買的物品內動手腳,害他們白花了銀兩只弄到一批廢物。
「哼!」他重重噴了聲氣。「走!」
潤玉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自己的皮肉過不去。走就走吧!她無奈,一步一捱地跟在蠻子頭頭身後。
自從「那夜」之後,她鎮日里心虛,盡是擔心撒克爾會認出她來,所以平常時分她能避就盡量避,然而,暗地觀察了幾日之後,她發覺他並未如意想中的蹦到面前,一把揪出她的長發,暴露出女兒身。
或許那天他真的醉暈了吧?放心之余,她卻很奇怪地,感到一丁點空虛--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子,竟然認不出她……
「你在發什麼呆!」一只強悍的手臂突然將她揮退了三大步。
潤玉愕然迎頭,迎上他怒氣中摻雜著擔心與不耐煩的視線。一抹莫名的別扭使地無法正視他,她趕緊低下頭。
「你險些被這匹大黑馬踩扁!」撒克爾已經對她的辦事能力相當不滿。「你要是再失魂落魄的,待會兒出了事可別怪我沒照看你。」
潤玉含糊地發出應聲,頭低低的,臉頰一徑抹上一層輕淡的赧紅。
兩人來到大型馬場前。
為了方便顧客選買,十來匹健馬全部集中在廣場中心,以粗略搭成的柵欄圈圍起來,馬兒浮臊不安地踱腳、噴氣,揚起細細的黃土飛沙,將馬場籠罩成如煙如霧的舞台。柵欄場外正進行著活絡的交易。
潤玉跟在他身側,只覺得濃厚沉重的馬味兒不斷撲向鼻端。她下意識抬起玉手,輕輕掩住唇鼻。
撒克爾瞧見了,心里打了個一突,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嘿!」她的手突然被攫住。
潤玉嚇了一跳,連忙眨著亮晶晶的眼眸沖著他瞧。
--發生了什麼事?
「看看妳的手。」撒克爾笑謔道。「我以前怎地沒發現,妳的爪子白兮兮的,活像個沒做過粗活的女人家。」
啊!她今早忘記在兩只手掌擦上黃泥了。
潤玉忙不迭地將手抽回來,兩撇淡顏色的紅暈化為晚霞。
--選馬去。別理我!她拚命揮開他。
「怎麼,害羞了?」他很壞,就是不讓她好過。
其實,撒克爾也不曉得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何格外喜歡注意小魚的一舉一動。
尤其小家伙方才的舉止展現了不經意的柔弱姿態,看起來竟然出奇得像個女孩兒家,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