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茶……想睡覺。」繁紅拖著疲軟的金蓮﹐跟在他身後。
「你想喝茶還是想睡覺﹖」基本上﹐喝了茶應該很難入眠才是﹐這是正常的咖啡因觀念推理。
「喝了茶就能睡著。」她極端渴望一杯熱騰騰的阿薩姆。
王鑫早已放棄將「正常」、「推理」與「繁紅」之間畫上等號。
他推開一扇門﹐扭亮暈彩的小壁燈。寬大的雙人床架置在正中央﹐隨時等著擁抱女主人入夢。
「你補個眠﹐好好休息﹐行李待精神恢復了再整理。」他側身讓頹倦的倩影飄進來。
她的眼部染上一圈淡淡的陰影﹐連絲褥也懶得拉開﹐軟軟地直接癱上床。
生平第一次搭機遠行的人自然敵不過時差的威力。繁紅已習慣了整天飄來蕩去的﹐即使他們乘坐的是頭等艙﹐空間上仍嫌局促了點﹐尤其她又無法適應飛機上的餐點。十幾個鐘頭的飛行下來﹐繁紅幾乎沒有進過食、合過眼。
王鑫靜靜地佇在房門口。既然安頓好了她﹐他應該回頭打理自己的行里﹐可是﹐她蜷縮成小蝦米般的柔軀﹐有著無以言喻的嬌弱和誘惑力﹐挑動著男性的保護欲。
他忍不住走向前﹐捱著床沿坐下來﹐修長的食揩撫過她清麗的臉蛋。
繁紅睜開一只杏眼﹐慵懶地扯了扯嘴角。
「我和『梭羅醫學研究中心』約妥了會面時間﹐後天下午先帶你過去抽血檢驗。」他輕聲說道。
听起來就像很痛的樣子﹐但繁紅勞頓得不想反對。
「好。」她又閉上眼瞼。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安全﹐害她總是昏昏欲睡。
「晚安。」他俯首﹐淺淺的吻印上她的額角。好好睡……
砰﹗
迅雷不及掩耳。一只白瓷花瓶狠狠敲撞他的頭頂﹐剎那間﹐金亮的星芒聚集在他眼前團團轉。
「這次我有反抗哦﹗」繁紅溫柔的聲音穿透迷霧﹐向劇痛的受襲者邀功。
「我的頭──」
報應呀……
◇◇◇
第三天下午﹐結束了「梭羅醫學研究中心」之行﹐她被專車載回希爾頓﹐王鑫則直接前往「海華電子」的總部參加研商會議。
臨去之前﹐他諄諄叮囑她不準擅自離開套房﹐除非有他或認識的人帶領﹐而且也禁止和飯店那票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度旺盛的服務生勾三搭四。
「你怎麼知道他們的荷爾蒙分泌太旺盛﹖外觀上看得出來嗎﹖」繁紅好奇地問。
他無奈地爬過深墨色的黑發﹐不屑再多作解釋﹐馳聘著愛駒迎向光明的前程。
「梭羅醫學研究中心」約莫需要七天的檢驗期﹐屆時才會通知他們結果。而且驗血僅是眾多檢測項目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很多細部查驗工作有待進行。
她真的不了解。自己沒病沒痛﹐只不過血脈中的遺傳因子﹐造成她對月圓之夜和某些法術「過敏」而已﹐何必千里迢迢地跑來美洲大陸求診呢﹖王鑫未免太大驚小敝了。
思及此﹐繁紅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公寓里好象沒有人向王鑫介紹過她和小路的奇異血源﹐想必他還不曉得她的狐仙正統身世。
這就不免讓人懷疑﹐她到底出國干什麼﹖
叩叩﹗豪華套房出現第一名豪華訪客。她瞟向牆上的掛鐘﹐五點十五分。王鑫說過﹐他六點左右才會回旅館﹐帶她出去進晚膳。
「誰﹖」繁紅擱下茶香彌漫的杯子﹐前去應門。
「蕭小姐﹐你還記得我吧﹖」梁依露的身影赫然獨立于廊道間。
她依然英氣逼人﹐修長的連身褲裝散發出中性的白領氣息﹐和繁紅飄逸如風月流雲的嬌柔味兒截然成對比。
兩位美女已是第二次踫面﹐卻尚未做過正式的介紹。但是梁依露早已模清她的底細﹐而繁紅卻連人家姓啥名啥、混哪里的也沒頭緒。
「王鑫不在。」繁紅輕幽的柔音彷佛縹緲著仙氣。
「我知道﹐我剛從他那邊趕過來。他仍然在開會﹐暫時無法月兌身。」梁依露不待她邀請﹐自動自發地進入套房。「難得你們同赴紐約﹐我告訴王鑫今晚務必接受我的沉塵宴﹐他同意了﹐叫我直接載你到接風地點和他會合。」
「喝茶嗎﹖」她向來好客。
「好﹐謝謝。」梁依露接過濃香的茶杯﹐透過白煙銳利地打量著她。「蕭小姐﹐我提早半個鐘頭過來﹐無非是希望和你私下聊聊。」
「我又不認識你。」她只有和相熱的朋友才聊得起來。
「的確﹐你也應該知道我的身分了。」梁依露的微笑充滿挑舋。「我和王鑫的關系匪淺﹐可以算是王家的人。」
「哦──」繁紅懂了。「你好﹐王小姐。」
梁依露差點嗆到。「我不姓王。」
哪有人自稱是王家的人﹐卻又不姓王──天呀﹗繁紅瞪大震驚的秋眸。不會吧﹖
「王伯母﹐你看起來好年輕﹗」
「我也不是王鑫他媽﹗」梁依露簡直想海K她一頓。
那麼﹐還有什麼人會歸屬某一家族﹐卻又不承襲相同的姓氏﹖繁紅扳著手指﹐開始背誦「表妹、姨媽、嫂嫂」的親戚關系。
「我和王家沒有任何親戚關系。」梁依露幾乎失去耐性。
「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想唬我﹖繁紅斜睨她。
梁依露開始懷疑自己正在和一位神經短路的同性進行對談。王鑫曾經提過﹐這回前來紐約順便要帶繁紅就醫﹐想來她掛診的就是精神科。
「我的意思是﹐王鑫即將成為我的丈夫﹐這樁婚事經過兩家家長的同意和祝榴﹐非成就不可。」
繁紅的心髒倏地揪了一下﹐突然覺得對方的陳述讓她相當不舒服﹐卻又難以解釋原因。
「你告訴我這件事做什麼﹖」她掃開悶著芳心的郁氣。
無論王鑫成為哪個人的夫婿都與她不相干﹐不是嗎﹖
「我認為你應該明白﹐我們的關系不需要第三者的介入。」梁依露決定披露得更直率一點。
「所以你婚後不打算生寶寶﹖」繁紅簡直被她搞胡涂了。這也和自己沒關系呀﹗
「我所說的『第三者』針對你﹗」
「這位小姐﹐你當我干媽會不會太年輕了﹖」她可沒有半路認親人的習慣。
梁依露瀕臨抓狂邊緣。她身經百戰﹐應對過的商場敵人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人可以像繁紅一樣﹐讓她的情緒失控到這種地步。
「你──你──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狀況﹖」
「還在努力當中。」
「我正在向你示威﹗」梁依露一個箭步跳起來﹐指著情敵的俏鼻威嚇。「示威﹗你懂不懂﹖」
繁紅當然不懂。起初這位小姐自稱是王鑫的妹妹﹐然後變成他媽媽﹐接著是妻子﹐最後換成她干媽﹐現在又轉而向她示威。
「你向我示威做什麼﹖我又不當官﹐向我示威也沒用﹐你應該回台灣找民進黨的立委幫忙。」她尋思片刻﹐又加了一句﹕「不過听說最近國民黨和新黨的示威活動也逐漸增多﹐或許你向這兩黨求助也能獲得響應。」
梁依露徹底被她打敗了。若說這姓蕭的女人有問題﹐她看起來又不瘋狂。若形容她笨﹐她卻分析得相當有條理。問題就在于這里──她的「條理」和正常人的完全悖離。
「蕭小姐﹐我認為自己有權力弄清楚。」梁依露深呼吸一口氣﹐勉強穩定下來﹐發出一個直搗黃龍的難題。「請問﹐你究竟有多愛王鑫﹖」
「我﹖」她呆愣住了。
愛王鑫﹖這算什麼問題﹐她想都沒想過。
王鑫就是王鑫呀﹗哪有什麼愛與不愛的﹖況且﹐「愛」應該如何定義﹖倘若﹐愛就是待在某個人身邊而感覺相當自在﹐喜歡親近他、和他說話﹐那麼﹐她確實很「愛」王鑫﹐雖然他常常擰著眉頭朝她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