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自強呀!趙芳菲,你必須自立自強!
她霍然站定腳步,旋身面對邪惡的惡魔黨。
「呼──你、你跑得還真快。」小鄭上氣不接下氣。「你听我說,我不是壞人「住嘴,登徒子。」她吆喝一聲,陡地伸腿胖倒登途子。
小鄭哇啦哇啦地撲倒,跌痛了兩顆門牙。
「狂、丟臉,居然敢誘拐無知婦女拍攝!吃我一巴掌!」她火了,徹徹底底地火了。
自暑假第一天開始,她所承受到的烏龜氣、壓力,時此刻終于找到發揮的管道。
她盡情喝罵,拳拳腳腳不斷踢打在小鄭身上,張揚著正義之師的旗幟,替天行「住手,听我說……」小鄭甚至緩不出時間來講話。
他的眼前揮舞的盡是她的花拳繡腿,雖不至于大疼大痛,輕微的殺傷力卻是免不了。
飛蚊或許不若蜜蜂的蟄毒,釘在皮肉里仍舊不好受。「你要是敢再糾纏我,我發誓絕對饒不過你!」
兩記棉花拳烙在右肩胛!
小鄭也被她打毛了。
他也不過隨口調笑兩句而已,憑什麼須承受這種非人的待遇,即使她是貞節烈女,也必須等他進犯到聖處子的節操才能下海行刑呀!
她憑什麼發飆?混不紅的演員就代表他可以任人欺凌嗎?
拜托!她也只是個區區的茶水小妹!天理何在?
「是你自己先動手的,別怪我不客氣!」小鄭奮鼓起蠻力,對付斗牛或許稍嫌軟弱了些,但欲壓制一個花朵兒似的年輕女學生可就輕而易舉。芳菲馬上被他箝制住四肢。
秀發狂亂而散亂地匹散在肩上,她急憊地盯住敵人臉頰因怒氣而紅潤。
「你想做什麼?」她怒喝。「不做什麼,只想和你澄清幾件事……懊!」坐壓在芳菲身上的重量突然間消失。
這是她第二回听見相似的痛叫從他口中噴發出來。芳菲楞嘟嘟地爬起,從落敗將地位升格為被拯救的公主。
瑞克不知何時發現了他們的纏打,行動宛如大貓一般,靜無聲息地欺掩過來,在任何來得及回應之前,已經搭倒了死讎。
「打女人,你有種。」他緊緊揪住小鄭的前襟,鼻尖幾乎觸著鼻尖。芳菲不曉得是什麼東西駭著了她──是漸次包圍過來的人群,或者瑞克出奇陰柔的嗓門。
「瑞克,別沖動。」她的氣息梗住。
記者也來了。
平時片場就會出現幾名影藝記者前來找點花絮新聞,尤其鄧導演與黑道的恩怨新近爆發出來,更成為他們挖掘獨家發展的勝地。
此時,她和兩頭蠻牛形成圈圈的圓心點,駐片場的記者留在外環,但人群阻擋不了無冕王的決心,他們正朝圓心逐步逼進。
情勢必須在炸開之前先一步控制住。
「你……你想怎麼樣?」自尊心不容小鄭在眾目睽睽下示弱。「沒怎樣。」瑞克陰森森的褐胖閃耀著不尋常。「下次想打架的時候,請找一個勢力相當的敵手!」
轟!小鄭的腦袋爆出鬧烘烘的巨響。同樣的拳頭,芳菲和瑞克制造出截然迥異的效果。
悠悠眾口在此時同時驚呼出來,僻哩啦啦的閃光燈幾乎閃盲了三名主要角色的眼楮。
「快,大花邊,瑞克•吉爾柏與情敵大打出手。」「女主角叫什麼名字?」影藝記者迅速控制了全場,七上八下的吼聲幾乎癱瘓大家的听覺。
芳菲完全呆掉了。
觸目所及,只有陌生面孔、閃光燈、陌生面孔,和更多閃光燈。
「這位小姐,請問貴姓?」一根唐突的麥克風慕然塞進她鼻子前。「請問你就是和瑞克同居的趙小姐嗎?」同居?他們變成「同居人」了!「瑞克,上回和鄭大龍在超市門口大打出手的人就是你嗎?」「請問你和這位小姐的感情進展到何種程度?」「趙小姐,瑞克是否打算帶你一起回美國?」
無數以「?」終結的語句飛散在空氣之間。
芳菲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耳畔盡徘徊著「嗎」、「吧」、「是不是」、「會不會」,此起彼落,最後交織成毫無意義的嗡嗡聲。
腦中有個昏茫的聲音提醒她──你曾經見過類似的畫面。一群記者蜂擁上前,炮轟著無止無盡的疑問。這種鏡頭發生在每一位知名人物身上。阿諾、莎朗史東、劉德華、張學友、布魯斯威利……
以及瑞克•吉爾怕。
這就是他的生活,多年來屬于他的一部分。
「菲菲?」熟悉的男聲輕喚著她。她回頭,瑞克的臉龐疊映著烏黑麻亂的陰影。她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熟稔的大男生。
他已經成為另外一種人,另外一種生物,無論「界門綱目科屬種」都與她截然劃分開來。
他是個──陌生人。
「菲菲?」某種盤踞在她眉宇問的情緒讓他的寒毛驚聳。
芳菲靜默地、悲哀地瞥他一眼,而他竟然發不出聲音。
她起身,掙開人群,遠遠地跑開,留下一堆張口結舌的無頭蒼蠅。
這是瑞克第一回任由她眼睜睜從視線範圍消失……
第八章
淡水的夕陽,比起市區的塵囂,感覺起來多了幾分悲燦。可能因為它看上去才像真正的晚照吧!一旦實際的面目展露出來,夢幻和遐想自然被破壞殆盡,無比淒滄。
台北市的烏煙和人造障氣每每在上空聚合成毒素,阻礙了居民的視界,成天都是五彩斑欄的蒼弩,即使日升月落的情景也像煞了霧里看花,總不真切。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艷紅色的彩光嫣染了整片海平面,乍看之下非常驚心動魄。
芳菲回望所來處,沙灘捺下一道淺淺的腳印。
連她所行過的土地也是孤獨的,那可就是「孤到最高點,心中有淚水。」
「菲菲!」陳洵美呼嘯著接近她。「來,這兩份是你的。」
她默默接過塑膠袋,既沒檢查袋內的乾坤,也不關心死黨為她買了些什麼。
「快點呀!趁熱吃才美味。」陳洵美揪她盤坐在沙堆里,起勁地啃起自己的咸酥雞。
「我替你買了一串蝦卷,一條米腸,你吃不下的部分再交給我處理。」
「給你。」反正她也沒食欲。
「小姐,過去三天,你平均二十四小時進食一餐,再這樣下去,明天就可以羽化成仙了。」陳洵美不敢苟同地晃了晃首。「不明究理的人肯定以為你失戀了。」
「……」她撥弄身旁的海沙,畫出一道道潮濕的小鋇。
「小姐,仔細想想,你已經算幸福了。」陳洵美一一數給她听。「看,你的家庭多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上有慈父嚴母,下有萬能小弟弟,更甫提你那風靡全世界半數人口的青梅竹馬,非但如此,你的天資又聰穎,備配一副讀書機器般的超高智商……,她忽然頓了頓……怎麼辦?連我也開始嫉妒你。」
「別逗了。」芳菲悶悶地斜睨死黨。「反正全世界就屬你最沒資格為賦新辭強說愁。」
陳洵美埋頭繼續啃雞脖子。
芳菲思量好友的分析。這種天之驕女的形象就是她留給同儕們的想法嗎?
可是,再如何嬌貴的女孩也躲避不了情緒上的自怨,可見老天的行事手段還算公平。
「小美,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沒用處?」她認真地端凝死黨。「會呀!」陳洵美含著雞腳點頭。「我媽常掛在嘴上念的口訣是︰「雖然好死不如賴活,但你也未免賴得太徹底了。」我平均每天會听見一次,可見小女子我還難有路用。」
「難道這項認知不會替你帶來任何困擾?」芳菲有些迷惑。如果老媽成天罵她沒有用,她只怕已經自卑得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