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別哭,咱們進令師生前的居室瞧瞧,或許能探訪到一些蛛絲馬跡。尊師若及時發覺自己著了旁人的道兒,勢必會遺下線索留待你為他伸冤。」他天生屬于行動派人士。
「沒錯。」素問登時醒悟。依據師父的習性,他應該會留下只言詞組給她。
「師父有一本專門寫生短記手札的記事冊子,其中必定留有他的遺言,咱們進房去找找。」無論是誰殺害了師父,她發誓非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可。
靈活的縴軀化悲憤為力量,一溜煙鑽往西側的寢室。
「等等我。」他連忙追上去。
才踏進廂房,一本寸許高的厚冊兜扔向他的面門。
「接住!這是師父的第一本隨記。」她半副嬌軀埋進巨大的藏書箱里,翻找師父親筆的手稿。「喏!第二本和第三本。」
仲修張口結舌地接過三巨冊沉重的隨記,假如何古生前專門撰寫大部頭手札,讓黑炎教所有徒眾耗費半生的璀璨年華研讀他的心血,也難怪會有人寧願以暗殺他做為結束,以免被他發明出來的藥方子給淹沒了。
「就這三本,再沒有了。」素問蓋回藏書箱,轉向師父的珍奇藥箱,繼續翻索。「待會兒咱們回後山去,我知道山里有一處石洞非常隱密,咱們可以躲在里頭研究師父留下來的線索,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被其它人發現。」
挖掘出線索之前,她不願暴露身分,以免打草驚蛇。
「咦?教主的靈前有兩雙腳印。」正廳隱約傳來清脆的淺呼聲。
「四處搜查看看,說不定有外敵侵人。」紛雜的步履移往寢室的方向。
「快走!」仲修吆喝了一聲。黑炎教教徒個個擅長使毒,不比尋常的幫會,倘若正面與眾人為敵,他和素問人單勢孤,絕對討不了好。
「等一下。」巨大的藥箱幾乎吞噬了她整副身軀。「我記得師父將他窮畢生心血撰寫的‘百藥經’收放在藥箱里……」
「賊人潛入教主的睡房!」值更的教徒察查到他們的動靜。
「先走再說。」他連聲催促道。
「再等一下,我快找到了──」「招呼所有人,集合教主的廂房拿人。」情勢益發吃緊。「走!」他決定暫時當個罔顧人民意願的專制暴君,彎臂勾住她的腰肢,轉頭便竄出厚重的房門。
「喂,再多一刻鐘……」
「再多一刻鐘咱們就沒命了。」他懶得和她斗嘴。
出得房外,長廊一端通向適才的正廳,另一側的盡頭望去卻只見烏黑的暗影。
只有這頭可以沖了。他肩上扛著大布袋似的素問,朝暗沉的盡頭奔去。
「這邊通往師父的丹房……慢著!」素問驀地察覺他的行進路線有問題。」
丹房內透出燈火,好象有埋伏──」遲哉!目的地已抵達。
有時真的不知道該贊揚他的功夫好、腳程快,或者行動太莽撞。
丹房禁門推開,兩方人馬打了個照面。
仲修只憑對方系戴的幽冥面具即可判斷他的身分。
大法王,若干神秘事件的主使者。
奇了!大法王有覺不睡,三更半夜居然耗在前任教主的丹房內東模模西模模。
「當心!」素問翻跳下他的闊肩,進入警戒狀態。「大法王奸惡無比,謹防著了他的道兒。」她湊向同伴耳畔嘀咕。
「你是說,就像我以前著了你的道兒一樣地防著他?」仲修不愧是九五之尊,臨危仍然保持談笑自若的風采。
「他比我更狠十倍。」素問瞪他,這男人活該被人毒成快樂的笨蛋。「大法王獨門的殛心摧骨草無藥可解,你若感興趣,盡避上前試試看好了。」
「曾師佷,原來你還記得老夫的殛心摧骨草。」大法王千呼萬喚始開口,嗓音卻異常的難以入耳,听起來竟然含有鏗鏘的金屬聲。
「大法王,你三更半夜潛入師父的丹房做什麼?」她振振有詞地質問。「你倒先聲討起我來著。」大法王隱藏在面具後磔磔怪笑。「曾素問,老夫尚未追究你叛教通敵的罪證。」
「胡說八道,我哪有叛教通敵?」她著實見識到了,原來男人捏造事實的本領並不遜于婦道人家。
「閣下既然貴為護教法王,為何遲遲不肯以真面目見人?」仲修以言語刺激他拿下面具。
「黑炎教好大的面子,居然榮臨當今聖上微服親巡,本教多有怠慢了。」大法王先禮後兵。「來人哪,拿下這兩名惡徒。」
大法王認得他!仲修心頭一凜。他並不常以帝王之相出巡民間,因此除了宮里的人,認得他本來面目的平民可說雙手手指就數得完。
大法王極有可能是朝廷中人!
「賊人潛進教主聖地了!」
「莫讓夜匪驚擾了法王!」七嘴八舌的嚷嚷一路從長廊轟傳過來。
亮晃晃的火把瞬間將黑幕映染成澄黃光色。
值更的二十名守衛穿戴著玄鴉色教服,胸口部分以深色繡線刺上火炎的圖案。
「拿下他們。」
「站住!」仲修大喝。
蜂擁的蝦兵蟹將驀地被他雄渾的氣勢震懾住。
「諸位,你們認不出我是誰嗎?」素問挺身站入澄黃的光圈內。
「曾師妹?」
「是曾師妹回來了。」大伙微怔了好一會兒。
「師父臨終前交代,吩咐我清理門戶,此刻難道你們還看不出讓本教分崩離析的禍首是誰嗎?」她指住大法王的鼻尖控訴。
「眾位弟子,六個月前曾素問夾帶本教的神秘心法,暗中逃離總壇,此刻甚至串聯外敵來偷襲總壇,你們還不快將叛徒拿下!」大法王也不甘示弱。
教眾登時茫然了。他們應該听從哪一方的指派?
「各位,莫忘了我才是教主生前指定的繼位者,今天既然返回總壇正位,大家務必遵照我的指令行事,否則便算是違抗教主!」素問使出名正言順的撒手戩。
一群人仍然愣在原地。曾師妹由教主一手提拔,名義上具有第一順位的掌門權力,但是大法王的功勞也不可抹殺,教主仙逝之後,大法王獨力扛下教務的重擔,維持教內和平,這下他們應服膺哪個人才好?
「黑炎教教眾听令!」大法王迸出石破天驚的喊聲,破鑼嗓震得人耳嗚。」
曾素問以新任教主之尊,違反終身守教的嚴規,私自出離教門,串通外敵,本護教法王有令,立即將她緝拿入牢。」
響亮的吆喝有如一道無可破解的魔咒,眾人腦中轟然一響,手腳已經不由自主地揮動兵器,朝他們進攻。
仲修透過火把的光線,發覺每位教徒身前都籠罩著一股青黑色、肉眼幾乎無法查見的細煙。
護身毒霧!
他不暇細想,反手摟住素問,急匆匆地跳出刀光劍影的戰圈。
「唔……」隱約听見她輕微的悶哼聲。
他無暇停下來觀察她的情況,揮舞著雙袖將毒霧和暗器振開。
趁著殺出來的短暫空檔,兩人飛身消失于夜色中。
「不用追了。」大法王喝住教眾追截的腳步。「曾素問已經中了我的殛心摧骨草,再也活不了多久。」
教眾傻愣愣地停住步伐,眼神流露出詭異的空茫。
第六章
透骨的冰寒從素問體內源源迸發出來,冷汗一顆顆滾下她的額角,仲修幾乎錯將水珠誤會為冰粒。
無論他以衣袖替她抹拭掉多少沁汗,體液依然以驚人的速度被潮褥的空氣所蒸發。
此刻,他盤坐在狹窄陰暗的山石洞里,五尺的高度僅容男子半屈著身體行動。
天然岩縫形成隱秘的藏身處,而蜿蜒曲折的隙徑也阻絕了凜冽山風灌進內側的小石洞。
「我好熱……好熱……我想泡泡水……」素問癱倒在他的腿間。她明明降至駭人的低溫,但身受的毒性卻制造出高熱的假象,使中毒者著實承受「水深火熱」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