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跋明兒個你就會听見天機幫幫主封致虛和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遇刺身亡的消息,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見著咱哥兒倆的丑臉,這就是你期待的結局嗎?若真如此,隨你去給滿朝食古不化的老官員們氣個經脈逆轉吧!找不著訴苦的對象算你活該。」屆時大捕頭和大幫主反而更樂得輕松。
仲修氣得發根發癢。
「總有一天你們這兩個家伙會得到應有的報應。總有一天!」他咬牙切齒的。
「相信我,我已經得到報應了。」封致虛思及自己路痴得超乎想象的妻子,不免覺得哀怨。
而他嫂子柳朝雲讓聞人獨傲嘗過的苦頭,想必也不至于太輕松順口吧?
「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題外事……」聞人獨傲的兩排白牙齒在光線下閃閃生輝。「你能不能吩咐帳房研磨一硯好墨進來?我答應曾姑娘替她弄到野雁閣三大主人的簽名。」
啥?仲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家伙非但陷害他,還要求他簽名畫押!
朗朗乾坤之下究竟還有沒有王法?!
第一章
御書房,顧名思義,便是皇帝閱書、審奏折的場所。由于前後兩任皇帝皆崇尚學術,因此御書房內的藏冊蒙塵的機會相當稀少。
御書房位于大內禁宮的東首部分,室內堆棧著七座及屋高的大型篋櫃,藏書量超過四萬冊。千年黑檀木制成的桌椅擺置在房間正中央,桌案表面瓖雕著騰雲駕霧的青龍,龍身的鱗片以精純度幾近完美的金箔一片一片黏貼完成。龍椅背上搭覆著白額金楮虎的上等毛皮,任由屋角的燒檀鼎燻出清雅的氣息。
盎貴逼人。每天下午,皇上循例會留在御書房內批覽國事。
此刻,「高貴端正」的聖上正蹺高二郎腿,翻閱密探飛鴿傳回來的奏報,腳丫子還沾黏著適才赤足在御花園內演練劈空掌的灰塵。
最近兩個月,國境南端傳出內憂的訊息。
江湖中第一神秘教派──黑炎教,自在貴州境內成立以來,已經超過三十年的時間,目前為止總共網羅了四千名的死忠教眾。長久以來,黑炎教一直采取低姿態,定居在貴州邊陲。除非是教內中人,否則外人從來無法得知他們的活動訊息。
御前派遣出去的探子傳回的密報也僅能讓皇上了解一項數據──黑炎教教眾們主要鑽研摘種草藥和煉丹術這類的技藝,除此之外就莫宰羊了。
可以想見,該教應該不乏精通歧黃之術的醫者,然而他們的行蹤卻又如此隱密詭異,既不打算貢獻一身的醫術替凡人們看診治病,也鮮少主動與外界產生接觸。整個黑炎教儼然成為自給自足的小帝國,而且不歡迎外來者的介入。
倘若黑炎教持續它的隱密活動也就罷了,只要沒有妨害到一般百姓的生活,朝廷也管它不著,就可惜該教的不肖教眾們開始在外頭生事。
據說黑炎教的教主何古已經病入膏盲,隨時有可能咽氣離開人世,教眾為了爭奪掌舵者的位子,分裂成兩大派。保守派勢力誓死支持何古指定的下一任繼承者,而反叛教眾則處心積慮要拱送大法王坐上教主的寶座。過去三個月來,新舊兩派已經爆發了幾次零星的打斗沖突。幾名卑劣的教眾甚至在平民百姓的水源中下毒,再將罪行推諉給另一派的人馬,衙門里的公差為了處理黑炎教的權力斗爭,每個人忙碌得團團轉,動蕩的風波引發雲貴兩地住民的人心惶惶。
彷佛嫌情況不夠刺激似的,上個月何教主的指定繼位者忽然失蹤了,保守派教眾認定了必然是大法王的支持者綁走了他們的新主子,要求對方立刻釋放真命天子,而這批反叛者當然打死也不肯認帳,為此兩方人馬的火藥味再度暴升了九成九,任何行經雲貴附近的旅人都可以感受到氣氛的緊張性。
為了避免黑炎教發生大規模的流血沖突,朝廷──也就是仲修這個皇帝小子──下令調派兩萬兵馬駐扎雲貴境內鎮壓,然而「圍堵」的方式或許能夠治標,卻無法保證將戰事的禍根拔除。
唯今之計,朝廷也只能暫時采用「觀察」的策略,隨時留意何古咽氣的消息。舊教主一旦歸西,寶座的爭奪戰隨時有可能拉開序幕,屆時朝廷再從中協調,盡快使新教主的身分明正言順下來,方能平息新舊兩派的爭權奪利。
「找聞人總捕頭過去監視一陣子好了。」仲修哼著小曲兒,毛筆在指間轉了兩圈,正待批示下去。
不過……老大哥最近新婚,立刻派遣他出差似乎違反人道精神。
違反人道精神也就罷了,反正那兩兄弟也沒把他當人看,就怕聞人名捕以為他存心報復,故意在短期內派下新差使,到時候聯合封小子追究起來,他又頭大了。
可憐唷!仲修哀嘆。他們倆反倒比他更大牌,這年頭連皇上都得瞧著兄弟們的臉色才能辦事。
「啟稟皇上,太後駕到。」御書房門外,司儀太監低聲奏報。
「現在?」紫毫筆從仲修的指間劃出拋物線的起點。
「就是現在。皇上,趕緊把履穿妥。」貼身太監小昆子滑順的溜到黑檀木書桌底下,掏出兩只「龍鞋」。
死了!仲修暗暗叫苦,此刻正值未時的烈光時分,向來是太後午休打盹兒的好時機,他娘哪兒不好去,偏要上御書房來尋他晦氣。他已經心里有數待會兒自己會受到哪方面的質詢,唉!日子難過了。
「我的衣帶呢?快把衣帶找出來。」他七手八腳的拉攏敞開的衣襟。
避不了那麼多了,外觀勉強過得去就成。反正知子莫若母,太後也不期望能逮著皇上兒子私底下穿戴得妥貼整齊。
「有請太後。」他扶正衣冠,步下書案,等著母親大人上門發飆。
燻香的午後輕風捎來粉菊的爽雅氣息,御書房的門外靜躺著一條丈許長的廊道。遠從走道的另一端,踏噠的細碎蓮步聲踅向紅木門外。司儀太監躬身為太後拉開門扉,素淡的茉莉馨香隨著嬌嬈的身影襲進屋內,沖淡了屋角輕焚的檀香氣息。
「兒臣向母後請安。」仲修躬身向母親參拜。他的優點挺少的,頂多只能填滿兩本帝語錄而已,一點兒也不多,真的!然而「孝順」這一項倒還可以拿出來說嘴。
「皇上免禮。」董蘭心輕輕揮手,香風伴著衣袖的舞動遍灑在空氣間,一身母儀天下的貴氣逼得旁人喘不過氣來。「其它人全部退下。」
隨侍的宮女、太監頃刻間走得干干淨淨,偌大的御書房僅留母子倆靜謐相望。
皇太後董蘭心雖然接近五旬的耳順之年,眉梢眼角比起三十歲的年輕少婦仍然平滑柔潤了好幾分。她的美眸無法藏匿住性格中的剛烈氣質,牡丹花似的艷麗五官卻柔和了那份辛辣,必要時甚至足以說服別人她只不過是只有爪子的家貓。
但,聰慧的人自然聯想得到,區區一介女流能在後宮三千佳麗的競爭中搶得皇後的頭餃,並且順利讓自己的愛子登基為皇帝,她手段之高明、心思之靈敏,絕對不亞于擅長調兵遣將的大將軍。
因此,英明的皇上背後有一位精明的太後,是文臣武將們普遍贊成的論點,至于太後私下的言行和為人如何,大伙兒就有些仿真兩可了。
太後淺漾著溫柔唯美的笑容,彷佛和藹可親的媽祖娘娘一般,貝齒輕啟──來了、來了!仲修吩咐自己提高警覺。
「臭毛頭!我問你,上回為娘的親自替你招進十來名佳麗們,你臨幸過多少人了?」火辣辣的炮轟徹底摧毀太後完美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