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書房門口,先側耳听听看──沒聲音,他真的關在里面嗎?
「章小姐。」小莉突然從她身後蹦出來,幾乎嚇壞她,「章小姐,你待在這里做什麼?趕快下去!千萬別讓樓先生遇到你。」
「為什麼?」她有種錯覺,自己仿佛突然成為眾人眼中的小綿羊,而大野狼樓定風正準備拿她當開胃菜,她才剛起床,即使真要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情,好歹也得等上幾個小時。
「我也不曉得,張太太一大早就囑咐所有人,今天務必把你和先生隔開。」小莉搔搔腦袋。「她替先生工作的時間比較長,或許知道什麼內幕也說不字。」
「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水笙瞪著木門納悶。今天究竟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昨天樓定風在走廊踫見她的態度和平常一樣,夾帶著幾分氣惱和無可奈何,沒理由一夜之間忽然轉性呀!
她試探性地上前敲敲門。「樓大哥?」
「……」
沒回音。
「樓大哥。」
「……走開!」語音模糊低啞,仿佛嘴里含了東西。
她徑自推門進去,霎時被一股撲鼻的煙酒濃味兒嗆到,平時淡雅清淨的書房,此刻聞起來活月兌月兌像間酒吧。
「咳咳──樓大哥,這麼嗆的房間你怎麼待得住?」原來他也會抽煙喝酒。同住了半年多,她從沒發現他竟會允許自己染上這等惡習,平常的他委實太自律了。
她用力揮開纏繞在鼻端的窒悶氣息,走向落地窗刷地拉開簾幔。
轟隆一聲!白色電火劈開雲層下的世界,閃光的尾端仿佛延伸到窗台前,她的眼前一花,恍惚覺得尖銳的閃電刺向她的心坎。她畏怯地退後一步。
「水笙?」樓定風突然喚住她。
「什麼事,樓大哥?」
「出去。」冰冷而沒有感情。
她急急迎上去,「可是你還沒──」
「出去!」
琥珀色的酒瓶凌空飛過來,穿透落地窗玻璃,啷!震天價響的碎裂聲回蕩著四周,其中幾片玻璃躲向她的方向,刷刺她粉女敕女敕的面頰。
「啊!」她呼痛,縴手模向發旁。流血了!
樓定風也愣住了,身子微微蠕動一下,終究仍坐下來按兵不動。
他看起來糟糕透頂。兩只眼楮脹得發紅,蛛網般的血絲遍布在白色的眼球上。凌亂的黑發用手指扒過無數次,下垂的劉海半遮住眼眸。沉重的煙味酒氣正是從他身上發源出來。
「你……你怎麼了?」她完全被他詭異的外形震嚇住。
他吼她,他拿東西扔她,他害她流血。
「滾!听見沒有?」他大步跨向窗台前,刷地又拉回敞開的布幕。
「你……你要這樣子嘛……我又沒做錯什麼……」她只是擔心他不吃早餐會餓壞胃,這才好心進來提醒他,他何必凶巴巴的。
亮瑩色的淚珠開始在她目眶中匯聚。
「你沒做錯什麼!」她顛顛倒倒地躺回椅子上,嘴角掛著薄薄的冷笑。「你做錯的事情可多著呢!你搞亂我的生活秩序,破壞我行事的原則,在我的地盤上鬧得烏煙瘴氣──」
「我沒有,你誤會了,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和你鬧別扭……」她以為他生氣的原因和這幾天來的冷戰有關。
「因為你,因為你們,所有的事情全部出錯。」他恍若未曾听見她的抗允,一逕地喃喃自語。「該死的人沒有死,不該死的人卻死了。」
閃電砰隆打向庭園的大王椰子。
水笙被銀色的火星晃得頭暈目眩。她不懂,誰是「你們」,何謂該死和不該死?偷瞧他沉郁的臉龐,一陣寒意竄過脊梁骨,她突然不確定自己想知道答案。
「樓大哥,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下午再來找你。」急著想逃開這個陰沉可怕的地方。
她疾步跑向門口,卻差佔一頭撞進他懷里,他的動作好快,也沒見他如何跑動,轉眼間就擋在她面前。
「逃什麼?心虛嗎?」樓定風晃晃頭想搖出一些神智,眼前看出去仍然是白茫茫的雙重世界。啊!好昏……
「你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有些大舌頭。「無論你逃到何處,我總是找得到你,姓施的也一樣!你們必須為自己做出的好事付出代價!」
「我……我沒有做錯什麼。」水笙完全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求求你,我想出去……」
「死了,全死了。」他呢喃著滑下門板,跌坐在地毯上。「根本不該死的……他應該好端端少著,從上到晚念著我為何不帶女朋友回來讓他們看看;還有小妹,如果她沒走,今年該是大四的學生了,她會成天纏著我塞零用錢給她,因為她看上一件漂亮的衣服……宅子里不該這樣冷清清的光景,他們應該全活著才對。」
她的眼眶噙著淚水。他在說他的家人,以前從沒機會听他提起過──
「樓大哥,」她蹲下來輕觸他的手臂。「你喝醉了,去睡一下吧!酒醒之後心情就會改善一點。」
「讓開!」他陡然揮開她的撫踫。她重心不穩地跌坐在直上。「誰要你來貓哭耗子?酒醒之後又如何?我的家人會活過來嗎?不會!永遠不會!你仍然過得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而他們呢?他們必須躺在泥土里,胸口永遠積著一股怨氣!」
「不……不要這樣……跟我沒有關系的……」她嚇呆了。
「當然有!」他突然跳起來,用力揪起她的肩膀。她仿佛被兩根鐵鉗架在半空中,肩胛骨緊崩得幾乎斷裂。樓定風罔顧她的申吟呼痛。使勁搖撼她。「就是你們!都是你們利欲薰心的結果!為了錢,二十年前的今天,幾十條人命硬生生給你們逼死了!對,或許你不是直接下手的原凶。那又如何?你們一家人也逃不了干系,還有姓施的!姓唐的!你們一個個也別想溜走!」
雷聲隆隆!氣層間,陰電陽電相交的次數越來越密集,每道霹靂照亮他的半邊臉頰,忽明忽暗,充血的眼楮顯現出無限的憤懟猙獰。
水笙倏然產生錯覺,眼前的男人不是樓定風!而是別一個被附身的男人!恨憎邪惡,宛如「雪湖山莊」的幽靈。
「不是我!和我沒關系!」她驚叫,惶亂地掙月兌他的撐握。「不是我!不是我!」
雷的怒吼震撼了他的指控。
都是你們的錯!你們要付出代價!你!你要付出代價!
風濤刮開合掩的落地窗,勢力萬鈞的豪雨沖進防護網。濕了,全世界都濕了,即使是躲在屋檐角落也不得平安,而她卻一直以為自己是安全的……
不得平安!
「不要!」她尖叫,突如其來的力量推開他的鉗制,她沒命地沖出書房,沖下樓梯,恍惚中也沖出大門。
「水笙!」滂沱大雨遮斷身後的呼喊。她極力賂前奔出去風雷電雨在四周環繞,不斷追打著她。
二十年前的今天,幾十條人命硬生生給你們逼死了!你們!你!都是你!
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她必須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沒有鬼魂的地方。
冒出火星的樹干當著她的頭壓下來。她閃開,跌倒,爬起來,繼續往前跑,又跌倒,再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玻璃象牙塔傾刻間徹底的翻覆。
她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第七章
好痛!
樓定風申吟出聲,然後馬上後悔自己的輕舉妄動,他的呢喃听進耳里簡直和打雷同樣洪亮。
對,雷。他扶著腦袋坐起來,發現自己和衣躺在書房的沙發上,掛鐘顯示著現在已經下午五點多,他隱約記得今天早上听見轟隆隆的雷鳴,耳邊又響起亂七八糟的喧鬧聲,接著就醉得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