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樓定風沉吟半晌。「月底我可能不太方便離開,既然大事已定,我留在這里遙控就行了,你代表我出席吧!」
月底是水笙回診的日子,倘若他動軋離開一、兩個星期,只怕她又會找借口鬧起別扭來。樓定風非常有哲理地暗想,他當然不是擔心水笙中斷正常的復診程序,反正她的健康是好是壞,只有她自己受到直接影響,跟他沒關系。他只是擔心她一旦留下病謗子,以後發作起來會給他惹出更多麻煩,與其如此,干脆最近多吃點虧,一次麻煩完算了。反正石洲有充分的經驗主持競會之類的活動,他絕對放心把事情交給他處理。
如此這般推算下來,心里登時舒坦多了。
「可是這種大型投標會,您最好親自飛過去主持,而且,以往類似的場合您都會露個面……」江石洲試圖提出更多申論。
「怎麼?我放手讓你做事,你反倒畏首畏尾來著?」他不悅地擰起眉。
江石洲登時噤聲,無法再堅持下去。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今天的例行會報提早結束,你先回去吧!」
江石洲再度驚異地望他一眼,以往只有自己討饒、請他結束「質詢」的份,今天居然輪到他主動提議退堂。由此可見,章水笙的出現和存在著實替整椿事件帶來意外的變數,而且她顯然對老板具有某種程序的影響力。
他不確定自己喜歡這樣的轉變。
「嗨!你們談完啦?這麼快?」水笙發覺書房的門打開,一骨碌地從地上坐起來,第二次嘗試向他伸出友誼之手。
「嗯。」他斜眼淡瞥她一眼,與剛才踫面的眼色一模一樣,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真是沒禮貌!水笙對他的背影大皺柳眉。
「樓大哥,你知道嗎?」推門進去,她的口氣微帶著抱怨。「我覺得你的助理不太喜歡我。」
第四章
「復原情況非常良好。」醫院診療室里,宋醫題滿意地拍拍她頭頂心。「你的語言和閱讀機能已經回復,只需多加練習就能得心應手。生理機能也沒有受到影響,至于心理方面──」
「她在打雷的夜晚會作噩夢。」樓定風插嘴。
流金島正式進入雨季,上回深夜的雨勢替持續而來的風暴揭開序幕,自此之後,每隔兩、三天便會傾下一場豪雨,配上音響、視覺效果俱佳的閃電,常常嚇得她哇哇叫,半夜溜進他的房間尋求庇護。
倘若她繼續出現在他床上,他可不為往後可能發生的「情況」負責。
「真的嗎?你夢見什麼?」宋醫師拿出筆記本,打算登錄下來。
「不知道,醒來就忘了。」她困擾地玩弄發尾,「可是我討厭打雷的聲音。」
「或許是以前殘留的記憶作崇。」宋醫師做出結論。
「她的記憶真的不會恢復了嗎?」他不落形跡地詢問道。
「樓先生,我解釋過了,章小姐的失憶並非出于心理因素,而是病理上的問題。這種情況好比我們將資料寫進被破壞的磁片磁區上,很難再救回來了。」
「是嗎?」他的眼神高深莫測。
水笙最怕看見他這副模樣,仿佛他在計量些什麼,卻又不讓她知道。
她開始揣測樓定風為何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有可能他厭煩了照顧她,巴不得她能夠獲回失去的記憶,才可以盡早擺月兌她;也可能擔心在某處有個親戚或朋友正尋找著她,所以希望她多少記得以前的人事物,以便和親朋好友取得聯系,讓他們安心。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他終歸想找回她舊時的記憶,然後──送她走。嗯!越想越有可能。
扁是腦海里想象便覺得難過。她的眼眸噙著兩珠圓滾滾的淚水,逕自走出診療室,隨他們去討論她的病情。
「章水笙?」一個驚喜的叫聲乍然喚住她。
她愣愣回頭,發覺呼喊她的人是個陌生的女子,與她的年紀差不多,急匆匆奔過來的身形像團火焰。
「章水笙?真的是你,好久不見,起碼有五、六年了吧?我剛才遠遠看到你,一時之間還不太敢確定呢?原來真的是你。走走走,咱們去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天。」陌生女人興沖沖捉住她的柔荑猛搖猛晃。
「我……」她有些手足無措,看樣子對方似乎與她很熟稔,可是她關實不認得這女人,「對不起,你是──」
「什麼?你忘記我了?」陌生女人瞪大眼楮,一副承受不了打擊的生動表情,「我是姜文瑜哪!就是以前老忘記寫地理作業,一天到晚向你求救的那個文瑜哪!我寫給校長他兒子的第一封情書還是找你捉刀的,你真的忘得一干二淨啦?虧我隨同老爸老媽移民到加拿大後,還日日夜夜惦念著你這位高中時期的死黨呢!」
這位女性同胞的言行舉止極端的夸張。水笙忍不住敬畏地打量她。
「對不起,我最近出了一點意外,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她自認沒本事一口氣咨出那麼長串的話語。
「原來如此。」姜文瑜點點頭。「六月的時候我從加拿大回來度假,順便見見同學,結果上回的同學聯歡會你沒來。當時我向同學打听了一下你的近況,大伙兒全支支吾吾的,害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大事哩!現在看見你倒覺得好端端的嘛!對了,你到底遇上什麼意外?怎麼這麼倒霉?」
「我家被流浪漢攻擊,只有我僅存下來,至于其他的細節我就記得模模糊糊了。」跟她交談簡直像打仗一樣。
「是嗎?真是糟糕,那群罪犯捉到沒有?法官一定要判他們死刑才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代社會根本找不到正義了。水笙,我同情你的遭遇,如果有任何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記得向我開口。」姜文瑜說話的速度比連珠炮更精彩,她幾乎找不到插話的空檔。「我這趟回來打算旅居上一年半載,所以我們應該打個機會好好聚一聚,你一定很需要朋友的支持和安慰……不對,你現在誰都不記得了,沒關系,我們的友誼可以重新開始!」
她被同學轟得頭暈腦脹,從頭到尾只听進一句「友誼重新開始」。
她也有朋友了!從她離開醫院、搬進樓宅開始,除了大宅子里的佣人之外,她沒有任何相熟的朋友。而現在居然找到一個認得她的人。
「好呀!歡迎你來拜訪我,我目前住在──」
診療室的大門輕輕推開,宋醫生伴著樓定風走出來,嘴里絮絮嘮叨著︰「下個月底記得帶她回來復診,以後固定一個月來一次就行了。」
「你等一下。」她奔回去拉扯他的手臂。「嘿!快過來。」
這下可好,既然她找到私人朋友,以後比較不會一天到晚纏著他,他應該很高興才對。、
「等一下,水笙,我和宋醫師還沒談完。」樓定風不理會她興沖沖的神情。「她還需不需要服用任何藥物或──」
「快點!我介紹你認識一個朋友。」她硬拖著他走向姜文瑜。「她叫姜文瑜,居然是我的高中同學,你說巧不巧?」
樓定風不耐煩的表情轉瞬間凝住。水笙的高中同學?是了,她在流金島土生土長,當然會遇見熟識的朋友。
他霎時將寧醫師拋諸腦後,「姜小姐,你好。」
帥!輪到姜文瑜以敬畏的眼神看向同學。
「水笙,就是他嗎?果然名不虛傳,那伙死黨向我提起他的時候,簡直是贊美得天花亂墜,我都快以為他是零缺點了。偏偏她們又咕噥幾句天才英才之類的,害我以為他──‘去了’。現在我倒覺得他挺不錯的嘛!」姜文瑜吐啦啦扯出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