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
「其實告訴你這些內情,主要是希望你能幫忙。我正在準備明年的大學聯考,白天功課很緊湊,晚上回家還得……你知道的,‘勞心勞力’,精神上實在負荷不過來。」斂眉柔柔地懇求她。「我看得出來你對我義父極有好感,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替我分擔一點‘責任’,讓我夜里可以好好休息。」
「分擔責任?」趙小姐忽然產生強烈的反胃感,剛吃下肚的美食霎時在胃里作怪。
「抱歉,害你們久等了。」時彥的車煞在她們面前。「附近沒有停車位,我的車停得比較遠。上車吧!」
「呃,我……」趙小姐清了清喉嚨。「我臨時想起來另外有事,用不著麻煩您送我,你們先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過來,逕自招呼計程車迅雷不及掩耳的離去。
又干掉一個。斂眉暗暗得意。
雖然時彥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顯然小畢小贏了一回。
直到汽車停在她住處的巷弄口,他才再度開口︰「你向趙小姐說了些什麼?」
「沒有呀!」她悶悶的。
「如果沒有,她不會見了我活像踫到鬼。」前後轉變太大了!他想。
「真的沒有嘛!」她忽然炸開來。「你凡事都認定一定是我錯。」
「小畢,」時彥難得動了肝火。「公司和趙小姐合作研發的案子相當重要,我必須與她保持和諧的關系,你曉不曉得自己臨時冒出來攪局,會替我帶來多少麻煩?」
「好嘛!都是我的錯,我最該死可不可以?」她垂淚罵他。「反正我就是惹人厭,我只會替你惹麻煩,既然如此你還理我做什麼?」
她反手打開車門,急欲一頭沖出去。
「小畢!」時彥連忙拉她回來,由于用力過猛,斂眉非但被扯回車子里,甚而撞進他懷中。
她痛叫一聲,索性趴在他胸膛暢情哭了起來。
「時彥,你變了……你不再對我好了。你變了……」她哽咽得發不出聲。
何止他變?難道她仍是兩人初見時可愛無慮的小斂眉嗎?
他的心房彷佛揪著成團的血塊,幾乎折騰得他喘不過氣來,偏又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棘手的情況。
「乖乖,別哭。」忍不住癌首吻去她頰上的濕意。
他明白自己正步人險境之中,隨時有沒頂的可能性,強烈的矛盾和沖突在他體內激烈的交戰。她根本是個小孩子,僅憑一己的喜怒好惡來行事,本質上仍然不成熟。
十八歲的她或許愛著他,然而再過五年或十年呢?少年人的性格最容易受到環境影響而轉變,一日一她畢業踏入社會,所遇見的登對異性不知凡幾,倘若他獻出真心之後,她反而尋覓到自己真心想廝守的對象,他的一番情意又該置于何地?
斂眉輕輕轉頭,紅唇迎上他的細吻。
她無法理解時彥為何回拒她。他們既未面臨親人的反對,各人身畔亦沒有合眼的對象,所有情侶們會面臨的考驗也未曾降臨在他們身上。至于年齡的差距在她眼中根本不能構成問題,其他相隔二十多歲的男女照舊結婚生子,而他們僅僅相差一輪而已。
既然她不計較,他何必放在心上?
兩人輾轉以吻相接,絕望想勸阻對方的意圖,卻又堅決地不肯屈服。
時彥松開她,啞聲道︰「你回去吧!」
斂眉望進他眼底,明白他依然固執。
她疲累地嘆口氣,下車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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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恢復上班,兩人的怪異氣氛亦繼續維持下去。
兩個星期後,她收到學校寄發的成績單。
她每一科都邁過六十分的關卡,順利升上四年級。
顯然老板確實被她唬到了,因此在學期成績方面不敢太為難她。若是以往,贏得這場小小的戰役會令她得意萬分,甚至喜悅地大發英雄帖破財請客,然而此刻的心緒確毫無興奮的意念。
升級又如何?打電話回家向母親討賞嗎?老媽素來秉持著典型的中國女人心態,認定了女兒讀書沒啥大用處,早早畢業幫忙賺錢才是真的。若轉而向同學炫耀,免不了眾人會鬧著地出來吃喝一頓,而她近來缺了幾分應酬的心情。
遍納總結,生日那天尚有時彥曾陪她一起度過,升級這天卻是孤家寡的冷清。她沉浸在自憐自艾的情緒中。
棒天上班,她接到一項驚喜。
她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盒,打開探看,里面居然是輛小型的玩具機車。市面上販售的機車模型大都為哈雷、BMW等講究「重、帥、酷」的機種,因此出現在盒子里的Dio五OCC小摩拖車,肯定是送禮者委托專人設計的。
禮盒底層夾著淺藍色的小卡,時彥的筆跡躍然其中,溫文的行雲流水一如他性格──
抱喜你升上四年級。
送上機車模型一台,希望你喜歡。
別失望,只要拿駕照來贖,我就換一輛真正的Dio給你。
時彥
他怎會知道她的成績揭曉了?
八成是他假冒家長的身分打電話去教務處查出來的。由此可知,時彥仍然默默地注意著她的生活點滴。
他明明愛她。任何明眼人一見他關懷的舉動便猜得出來,為何獨獨他不肯承認事實?
當天晚上,她失眠了。中夜自思,忽然覺得悲傷。
外表和善的他原來這般固執,偏偏頑扭得一點道理也沒有。他盡可回避不該否決她的真心。難道豆蔻年紀的少女便不懂愛情嗎?
月光溶溶地迤邐于窗欞上,她的形體恍如籠罩著天地菁華所織就的冰紈,幻化為純白如仙的形體,輕輕反射出亮銀色的光影。情景雖唯美,愁眉卻難啟。
背地里關心她又如何?她寧可他表現得落落大方。假若他持續日益淡然下去,終有一日變得無消無息。
兩人同在一家公司工作,距離卻何其遙遠。
多麼盼望他能明了她的心情。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使知相憶深。
第八章
石藤清歪頭睇睨拜把子兄弟,精銳的鷹瞳反映出瞬息萬變的情緒,狐慮、多疑、若有所思、了然于胸,最終停在「好笑」的選項上,沖著時彥直咧嘴。
第二號從犯,石藤清的未婚妻韓寫意捧著鮪魚三明治邊啃邊看他,最後忍不住伸指戳戳他的手臂,捏捏他的臉頰,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貨真價實的時彥。
第三號走狗,歐亞一號繞著他打圈圈──又可稱之為「踱步」──儼然一副研究某種稀世奇珍的專業眼光。
「你們這是干什麼?」時彥給他們瞄得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一「獸」突然選在晚餐時分杵在他的家門,美其名由韓寫意提出,「時大哥,好久不見,我帶了幾罐石藤大哥從日本買回來的鮪魚罐頭來送你。」做為訪問的藉口,實則前來執行逼問之實,賄魚罐頭也由她夾三明治自個兒消化完畢。
石藤清主導發言權。「這些日子以來你的表現實在太過怪異,我和寫意、歐亞一號商量的結果,認為你應該是為情傷風──」
「為愛感冒──」寫意幫腔。
「為女人流眼淚。」歐亞一號終結。
「我何時流眼淚來著?」亂會造謠生事的!
「那是一種形容的方式,不代表字面上的意義。」石藤開始以友好老朋友的口吻另起新話題的爐灶。「我說時彥哪,你的年紀說老不老,說小可也不幼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