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請大嫂出來一下,好嗎?」他彬彬有禮地詢問,同時邁開步伐踏上鋪著乳白地毯的階梯。
倘若懷宇一臉看起來想殺人泄憤的表情,事情通常還有轉寰的余地;假若他如同此刻一般生疏有禮,情況可能大大不妙。
「我認命了。」鴻宇重重嘆口長氣,苦差事再度落回他的肩頭。「這回她又哪里惹你不開心了?」
「我只想知道她向方璀璨掰了哪些鬼話。」他「和藹可親」地回答。
原來事情被揭穿了,鴻宇無奈之余也忍不住想笑。「懷宇,你最近是怎麼回事?一個方璀璨就可以把你鬧得雞飛狗跳,你以前不是這麼沉住氣的。」
自進門到現在,他的眼光總算正式落在大哥臉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確定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鴻宇心癥氣和地回問。
兄弟倆無聲對視著。
半晌,鴻宇微微露出淺笑。
「下樓去等著。」他腳跟一轉步履輕松地走向房間。「紫螢馬上下來。腳步放輕些,芯曇好不容易才給哄睡了。」
懷宇怔忡不定的眼光瞄向大哥挺拔的背影。
被老哥一提醒,他回思近日來的一言一行,驀然發現自己竟走向慘綠少年的回頭路,重新嘗過昔時心浮氣躁的青澀滋味。然而,即使是當年他性格最跳躍不定的時局,也不曾如今日的浮躁不安。
即使在和彭家周旋的那段時日,他依然能秉持著「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原則和氣概,彈指間將所有反對阻力消失于無形,而今,一個二十來歲乳臭未干的小女人竟有能耐令他的心情在一天之內大起大落數次。
方璀璨不該對他有如斯影響力才對,她只是個凡事大而化之的差不多小姐。
只是個這樣的女子——
他沉浸于自己矛盾糾葛的思緒中,宇宙洪荒完全月兌離他的視界,連自己已茫然走回客廳的行徑也不自覺。
紫螢在丈夫溫柔呵護的攙扶下來到客廳。
「放輕松,不要一直抓著我,好像我變成了玻璃女圭女圭,一踫就碎。」她在丈夫緊迫盯人的麻醉眼前安全坐進沙發里。
「不看緊一點行嗎?若是又這里跌了、那里摔了,怎麼得了?」濃濃的劍眉蹙在一起。
有時候鴻宇不得不承認大弟替嬌妻取的封號實在切合她的身份——小妖女。這回她又使計懷孕得逞,時間便是她四月二日校慶剛舉行完畢業的當晚——這個小懶蟲!只要可以找借口不回學校上課,叫她當小母豬一年生一個都沒問題。
「喂,你不是來找我吵架的嗎?」她在小叔眼前揮一揮手,令鴻宇聯想到公牛面前揮動紅巾的斗牛士。
懷宇回地神來。
「你想自己坦白招出來,或是待我嚴刑逼供?」對于方璀璨,他還有足夠時間仔細思索,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與他大嫂周旋並且佔上風。
「嘿,別忘記這里是誰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哦!」她笑吟吟地接過老公為她溫好的熱牛女乃。「秦紫螢親衛隊」的陣容堅強,左有丈夫,右有「巨人」——雖然「巨人」的眼楮已經快合起來,它仍然堅持坐在主人的身旁擔負守衛的工作。
他使盡全力按捺滿腔的氣忿不耐。小妖女吃軟不吃硬,他的烈脾氣發作在方璀璨和手下之間或許還有點小作用,若想拿出來對付她,肯定全盤皆輸。偶爾選擇策略性的後退才是明智之舉。
「大嫂,」他輕輕嘆息。「你究竟對她說了些什麼?」
「那個呀——」她拖長語調,先慢慢喝完牛女乃才回答他的問題。「我告訴她你是同性戀。」
鴻宇輕捏鼻梁,不忍看弟弟落入陷井的慘狀,而懷宇早已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你是可以生氣的,不要懷疑,你可以捏住她的小脖子擰成兩三截,你也可以連你大哥不顧兄弟道義的舊賬一起算進去,不過,這些都要等小妖女說完她的詭計之後。
他先做完一連串的心理建設,而後強迫自己心平氣和的開口。
「能不能麻煩你拔冗告知我,閣下的目的是什麼?」風平浪靜的局面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更甭提預計看見一場大風暴的鴻宇。
「你先告訴我,你對方璀璨有沒有企圖。」她明媚流盼的眸光好奇地打量他。
「大哥!」他努力鞏固的「滅火防線」稍微逸出一點火藥味。「難道我連半點個人隱私都沒有?」
「你要我說句公道話?」鴻宇放下揉捏鼻端的手掌。「好吧!鮑道話就是︰上門找碴的人是你而不是她,你大可拒絕回答她的問題,當然,同時你也必須放棄套出她陰謀詭計的企圖。」
一針見血!
紫螢笑吟吟的,絲毫不在意他們對她視若無睹的討論方式。
由此可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他孤掌難鳴,而且身處敵人的陣地里,欲戰勝眼前的大小雙妖——外加一只昏昏欲睡的走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快說,你究竟對她有沒有企圖?」
「沒有!」他氣得大吼。「方璀璨無才、無貌、無德,我怎麼可能對她感興趣!」
「既然如此,你管我對她說了些什麼。」她一劍刺穿他的虛張聲勢。
懷宇恨得牙癢癢。
「好吧!我承認我對她有些好奇。‘好奇’而已,你別想加油添醋、二一添作五,自作主張替我看黃歷選日子。」這是他願意承認的最低限度——向他們,也向自己。
他對差不多小姐方璀璨絕不可能有超過「好奇程度」的興趣,否則等于在自討苦吃。他受得了她那副馬馬虎虎而且大而化之的脾氣才怪!
「嗯——這個答案我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脾性賀家兄弟早已習以為常。「哪,你應該感謝我誤打誤撞,替你制造如此完善的機會。」
「感謝你!」沒掐死她算是很給他大哥面子了。
「我是認真的。」她面容一整。「小叔,我比你了解璀璨,她這個人哪,視男女之情如蛇蠍,最怕別人對她好得超出朋友範圍。根據以往的經驗,任何異性一旦對她表露出超乎友誼關系的興趣,馬上被列為拒絕往來戶。這些人的數量雖然不多,小貓總也有兩、三只。所以如果你想對她繼續‘好奇’下去,絕對不能讓她察覺你有這種意圖。」
「別說得仿佛我打算和她進禮堂好嗎?」他仍然不放棄堅持自己的信念。「這跟你的陰謀壓根兒扯不上關系,你想為自己開月兌也未免扯得太遠了。」
「虧你是個赫赫有名的大醫生,連這種小線頭也搭不在一塊兒。目前她之所以不排斥你的接近,是因為她以為你‘同性戀’的身份對她沒有侵略性。你絕對不能揭穿實情,否則她逃得比火箭還快。」她巧笑俏兮地數落他。
兩兄弟望一眼,盡皆拜服。
秦紫螢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她會直直看進你的眼底,笑咪咪地告訴你她正在打哪些鬼主意,然後再看著你不得不一步一步踏入她的陷井,即使你已知曉她的計劃。
聯合國應該網羅她擔任軍事參謀!
「大哥,你曾不曾考慮過聘用她加入‘賀氏’或‘飛鴻’的幕僚組織?」
「我不敢!我怕她搶了我的位置,那我豈不是失業了?」鴻宇看起來既哀怨又自憐。
總之,他們兄弟是活該被她耍著玩。
「算了,你們去睡吧!我要告辭了。」從小妖女那里也問不出多少消息來,總算該知道的都讓他知道了,隱約對日後應該如何處置他和璀璨的關系有了明顯的方向和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