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跳的舞分明是華爾滋。「你不覺得這種舞和現在的音樂合不上節拍?」
「我們跳我們的舞,和音樂有什麼關系?」不合理的言詞從他嘴里說出來竟顯得很合邏輯。她被他重新拉回懷里,迷惑地任他帶領著自己慢舞在幽暗沁涼的花園里。
此刻被他圍在臂彎中,她再度發現兩人身高上的差距。
她並不高挑,頭頂僅及他的下巴。他輕輕地將下顎頂著她的烏雲蹕首,熱熱的鼻息吹在發上。她忽然對擁住她的瘦長身軀產生輕微的羞怯,一陣輕顫竄過全身。
鴻宇察覺她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眸灼灼對上她的翦水雙瞳,銀白的月光仿佛鑽入他的瞳孔,煥發出燦亮如星的光彩。她掉開視線,有些心蕩神搖、有些心慌意亂,恍惚中承受著奇異而強烈的情感沖擊。
「我……我該回家了。」她退後一步,眩惑地看他最後一眼。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勻稱縴細的背影匆匆跑開。
和秦紫螢約兩次相遇,首次見到她,她是只虛張聲勢的小野貓,振振有辭地向搶匪要回她的失物,不知天高地厚得令人為她捏把冷汗!
再次遇見她,她像個伶俐俏皮的小精靈,狡黠中藏著天真,咭咭咯咯地與他談笑風生。
如此熱情天真的小家伙,有著一張明媚照人的臉,用一顆輕快純稚的心迎向世界。
他的心湖淺淺地泛起漣漪,愉悅地期待著兩人再一次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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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的生日舞會好玩嗎?」程秀勛從客廳走出來,含笑問著神情恍惚的佷女。
紫螢茫然看她一眼,眨眨眼緩緩從迷蒙的幻境中醒來。
「剛開始很無聊,後來比較好玩。」而那名奇異男子則是無聊與好玩的分界點。
「玩得開心就好!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叔叔呢?」她轉身走上樓梯。
「他和客人去隔壁找你向伯伯。我早跟他說雯雯今天開舞會,向家熱熱鬧鬧的,要他改天再去,他偏不听——」
她忽然停下腳步,打斷嬸嬸絮絮的嘮叨。「嬸嬸……」
秀勛對佷女遲疑的口氣挑高眉毛。「怎麼了?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才不是呢!」她走下樓,不依地對嬸嬸撒嬌。「你老是把我想得這麼壞,人家只想向你打听一個人。」
秀勛攬住她的肩頭,眼神憐愛橫溢。
他們夫婦倆對這小泵娘,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心誠意地疼惜了她五年,目睹她由一個頑皮好動的小丫頭出落為一名亭亭玉立的縴秀少女。
二十歲!正是一位青澀姑娘蛻變為成熟女子的花樣年華。瞧她這雙清靈圓亮的大眼楮,秀勛懷疑有誰能說得出拒絕她的言詞。
「小泵娘,留著這副表情給你那些追求者吧!向我施展魅力是沒有用的。說吧!你想打听誰?」
「叔叔今晚的客人叫什麼名字?」
秀勛微怔,壓根兒猜不到她居然會問起一位毫不相干的人。「問他的名字做什麼?你認識他?」
「我也不確定。今晚雯雯說,她看見叔叔帶著一名客人上樓找她爸爸。稍後我又在她家花園里遇見一個陌生人,所以覺得很好奇啊!」她很明智地略去兩人共舞的部分不談。
「小螢!」秀勛娥眉微蹙,牽著她到客廳坐下。「他有沒有對你提起他的名字?」
她點頭。「當時音樂很吵,我听不清楚,好像叫什麼‘何宏裕’的!」
應該是他!「你听我說,小泵娘,叔叔的客人叫賀鴻宇,嬸嬸不希望你和他太接近。」
「為什麼?」想必是他!嬸嬸臉上緊蹙的眉心令她不解,他看起來不像壞人呀!
「因為你才二十歲,還年輕不懂事。賀鴻宇對你而言太深沉了,不是你適合去接觸的對象。他在公事方面是個正派的人,所以叔叔很喜歡和他的建設公司合作,但是在交友方面他卻……卻……」她仔細推敲,想找出一個適切的形容詞。
「沒有固定的對象?」紫螢想起他適才對自己感情生活的描述。
「對!正是如此!」秀勛似乎對她理解的程度松了一口氣。「雖然你日後和他接觸的機會不多,嬸嬸還是希望你小心一些,別……」
「嬸嬸!」她打斷秀勛的話,勾住她的手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早就有喜歡的對象,還可能看上其他人嗎?我又不是雯雯,見一個愛一個!」
秦文夫婦很早就知道她暗戀著梨山上的一位大哥葛樹仁。
秀勛依然不放心。「是嗎?既然如此,你問起那個人做什麼?」
「我……」她頓了一頓。「好奇嘛!早說過人家只是好奇啊!」她對嬸嬸皺皺鼻子,轉身跑回房里。
被嬸嬸一說,那位賀鴻宇似乎成了一名大壞狼。奇怪的是,她並不做如是想。
據他的說法,他得經營自己的公司,並兼顧家里的事業(呆子也曉得,憑他的舉止氣勢,家里絕不可能只做做「小生意」)。他又是個長子……哇!身兼數職呢!忙都忙暈了,哪可能有余閑去拈花惹草?
其實,最令她信服的是他渾身所散發的氣質——冷然自持,疏離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安全感。
板起臉孔的他一定很嚇人吧!
今夜他卻溫和親切地和她暢懷談笑。多奇特的人啊!
她輕輕翻身,望向窗外的半掩明月。
兩人月下共舞的情景不期然地躍入心中。
第二章
「李安婷!」
安婷轉頭在人潮中搜尋適才叫住她的聲音,一個短發俏麗的女孩排開人群迎上來。「擠死我了!下回學乖了,絕對不參加任何畢業典禮。」她吐出舌頭,喘得像小狽一樣。
「不參加也罷!除非你打算考插大,否則也的確沒有任何畢業典禮可參加了。」安婷提醒同學。
「這也沒錯!」小蘭的雙手拚命在臉旁煽風,斗大的汗珠仍然不斷地冒出來。「喂!小姐,你的衣服里是不是藏了一台冷氣機,同班五年我看過你流汗的次數比我阿媽的牙齒還少!」
「冰肌玉骨,自是清涼無汗哪!」她眨眨眼,臉上的表情轉為促狹。
「少來!你如果是冰肌玉骨,我就是愛斯基摩人。」話雖如此,小蘭不得不承認安婷溫婉文靜的氣質確實像針清涼劑,有助于平撫炎炎夏日中浮躁的心情。「言歸正傳,離我們到分發學校報到的日子還有個把月,阿胖他們打算來個環島旅行,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湊一腳?」
「不行!梨山老家正在采收梨子,人手可能不夠,我得回家幫忙才行。今天下午有個鄰居會到台中來送些貨,我爸替我和他說好了,請他順道繞過來載我回家,所以恐怕沒法子加入你們,對不起。」
「你要回山上去?報到的事情怎麼辦?」
「沒問題的。」安婷想到這一點就很開心。「我的分發學校離老家不遠,連通勤的麻煩都省了。」
小蘭翻個白眼。真是敗給她了!「我真佩服你,前幾名畢業的學生哪一個不想留在市區,只有你還留著蘇武牧羊的精神,拚命往北大荒跑!」
安婷只是笑笑沒有回答。的確!當她繳交分發志願表時,系上的老師還以為她填錯了,特地找她談話,直到她再三保證自己確實希望回「梨園國小」執教,他們才開始審理它的分發程序。
所有知道這項決定的人都認為她是個大怪胎,放著城市的肥缺不佔卻跑到深山野嶺,只有少數朋友明白回到梨山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