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共騎一匹千里快馬,羽黛坐在前面,身上罩著斗蓬,伏在青揚胸前,淚水仍止不住地滾滾而下……如果不是謝金城那卑鄙無恥的渾帳,她也用不著如此倉皇地拜別父母,趕赴大漠;更不用在三更半夜偷偷地出城……
謝金城是當今宰相謝鄂的兒子,人家說︰「虎父無犬子」,這句話在謝氏父子身上正好相反!謝鄂忠心體國,勤政忠良,是太宗的得力助手。但獨生子謝金城卻是不折不扣的一名孽子!他是由祖母扶養長大的,仗著祖母的寵愛,平日在京胡作非為、橫行霸道;為人猥瑣的他,強搶民女更是屢聞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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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氣凜然的謝鄂氣得多次拿家法想把這不肖兒揍死!他那九十八歲的老母總是及時奔來搶救愛孫,謝鄂事母至孝,不敢惹年事已大的高堂生氣;在祖母的放縱及溺愛下,謝金城更是有恃無恐、壞事做盡。
很不幸的,宛倩皇後生日那天,羽黛應邀入宮祝賀時,被謝金城窺見她那沉魚落雁的絕代芳容。目瞪口呆、驚為天人的謝金城說什麼也不會放過這天仙似的小美人。打听到她是冷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後,他便使出所有手段,甚至以苦肉計裝病裝瘋裝傻,央求父親和祖母上冷家提親。
謝老夫人年輕時和皇太後是閨中密友,愛孫心切的她入宮求皇太後賜婚。皇太後年事已高,久居頤年宮養老,也不過問外面的事。她只知道謝鄂是個憂國憂民、忠心耿耿的好宰相,輔佐皇兒建立大唐盛世。
那……謝鄂之子應該也有乃父之風吧!抱著虎父無犬子的心態,並看在與謝老夫人數十年的情誼上,皇太後親自下旨賜婚──將冷將軍府的千金羽黛,指配謝宰相之子謝金城。
皇太後親自賜婚,事情可就嚴重了!氣急敗壞的冷青揚闖入宮中,求見皇上李子淮,把謝金城所有卑劣不堪的行徑全告訴子淮;青揚是子淮最器重的護國大將軍,他雖然很想幫助青揚救他的妹妹。但君無戲言,相同地,皇太後懿旨已下,怎可輕言收回或更改?
唯一之計──只有盡快送羽黛走,既然她要回大漠,那便速速啟程,而且在最保密、最不引人注目之下出城;至於謝金城那邊……可宣稱羽黛因自小體弱多病,回鄉下醫治療養了。就算謝金城再不甘心,但羽黛人的確已不在長安城內,謝金城再惡霸也無計可施!日後再另指配一門閨女給他。
緊捉著青揚胸前的衣服,羽黛的淚水又無聲無息地流下來。
「羽黛?」冷青揚托起她的臉,「怎麼又哭了?別哭了,這幾天看你流了這麼多淚水,大哥都心疼了。」
「大哥,對不起。」羽黛淒楚道︰「為了我,還害你陪我受罪,三更半夜送我出關。」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護送你誰送你?」青揚給她一個爽朗的微笑,「不許再說這種話了,看!城門到了。」
長安城的城門已在前方,今夜守城門的全是冷青揚的手下──皇上特別下令安排的,他要讓青揚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安護送羽黛出城。
兩人有皇上的金牌,毫無阻礙地通過城門守衛。本來子淮還想特派一隊精英護衛,暗中隨行,保護他們直抵樓蘭;但人一多反而目標更加明顯──青揚擔心謝金城得知消息後,會追上來搶人,故婉謝皇上的好意。
出城門後,青揚也不敢放松,把羽黛的斗蓬更系緊些,揚起馬鞭,他要漏夜趕路,朝西直奔玉門關。但事情還是發生了!出城門不久,正要通過一片樹林時,突然由林內沖出二十幾個騎馬的人,為首的正是那猥瑣小人──謝金城!
謝金城重金買通了冷府內的一個小廝,早在前一天,他便已得知冷青揚今天要送羽黛出城的消息,已在此守候多時了。
「冷青揚,你好大的狗膽!」尖嘴猴腮、五官全扭曲在一起的謝金城惡狠狠道︰「你的羽黛妹子已由皇太後指婚,成為我未過門的媳婦了,你竟敢私自帶她潛逃?」
青揚大手輕松地抱起羽黛,毫不費力把她放在自己背後,才淡淡開口道︰「姓謝的,我勸你回家拿面鏡子照照自己,什麼叫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閣下就是最好的例證。」平靜的語氣中,卻充滿了危險與不屑。
老羞成怒的謝金城氣得臉紅脖子粗,大吼︰「來人!把這狂徒給我拿下!」
二十幾個殺手紛紛一涌而上,冷青揚將羽黛緊摟在懷,不動如山地穩坐馬上以一敵眾,劍法瀟灑而俐落,以他的身手,這幾個下手狠毒的人尚不在他眼。
很快地,他便殺出重圍,策馬奔向林子的另一端──但謝金城畢竟是再卑鄙不過的小人,他來暗的!倏地,由林子內射出數百枝淬青的利箭,齊齊向冷青揚飛來,謝金城早安排好的,打不過冷青揚時,便放暗箭!
利箭飛過他們身邊,馬兒受到驚嚇低鳴,青揚有力的手控制繩,由齒縫中迸出︰「卑鄙小人!」他舉起長劍,以迅如閃電的劍法抵擋如潮水般涌來的利箭,一邊繼續控制馬匹狂奔。
但射過來的毒箭愈來愈多了,一波又一波,若冷青揚是一個人,他可較輕易地躲過;但懷中多了羽黛,他的身手無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咻!」為了保護羽黛,一根毒箭正中他的肩頭,緊接著,又是一根!身中毒傷的青揚滾落下馬。「大哥!」花容失色的羽黛緊捉繩,想拉他上來。那二十幾名殺手見冷青揚已落馬,紛紛圍攻上來。
「大哥,手給我,快上來!」羽黛大叫。
「你快走!」青揚奮力以劍制敵,回頭大吼︰「快走!走得遠遠地!」
「大哥……」
「快走!听我的!」青揚又怒吼。
色欲薰心的謝金城眼見冷青揚與二十名殺手纏斗在一起,立刻心生歹念地騎馬逼近羽黛。羽黛驚惶地連往後退,她知道完全不會武功的自己再留下來只會令青揚分心,增加他抗敵的困難;而且……還會落入謝金城這無恥小人手!咬緊牙根,羽黛淚眼迷蒙地向前狂奔。謝金城也隨著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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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蒼,野茫茫,四周景色荒涼而蕭條。
黎明了,天蒙蒙亮,疲憊不已的羽黛只知自己策馬狂奔了一整夜,卻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到底是哪?羽黛只知自己離長安城已好遠好遠了,在黑暗中,她似乎又穿越了許多小村落,但……這是哪?
罷奔出來時,謝金城那下流小人還騎馬在後緊追,羽黛沒命地狂往前沖,後來謝金城也追丟了;羽黛苦笑……難怪他會追丟,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只記得自己躍過一條大江,又翻過一座小山頭;四周的景色愈來愈荒涼,且不見人煙,快到邊疆了吧?快至玉門關了吧?
羽黛拉著馬,絲毫不敢稍停,繼續往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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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天一夜,臉色慘白的羽黛已又累又倦又渴,從小養在深閨、金枝玉葉的她何時受過這種顛沛流離之苦?她的體力已快耗盡,人也快虛月兌了。
在一清澈見底的小溪旁停下來,羽黛讓累壞的馬兒喝喝水,歇口氣。自己也飲了口清涼甘甜的溪水。羽黛心疼地拖著全身通紅的千里神駒,這是大哥的愛馬。可日行千里,對主人忠心耿耿。
「對不起,馬兒,我知道這一天一夜下來,一定把你累壞了……」馬兒溫馴地輕舌忝羽黛,善解人意地又低頭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