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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第14頁

作者︰俞可掬

吉利動物醫院里雞飛狗跳,因為正逢春夏交會的季節,正是狗兒貓兒們群體「呼喊春天」的時間。

李晤和呂寧用盡心思想讓動物們停止騷動,這幾天他們已讓鄰居們上門來抗議好幾次,其實里頭的動物都做了節育手術,但是有些是在較晚時候動手術,曾經發情或是曾經交配過的,即使結扎,都不會忘記過去的本能。

原本動物醫院九點打烊,但是今天為了安撫動物們而拖到十點多,李晤和呂寧都還沒下班。

洪慕莓沒等到李晤來接她,便自己過來吉利一探究竟。

洪慕莓見到李晤在拉扯一只狂叫不已的大狼狗,打算將它拖進後頭隔音較好的房間,呂寧見狀在狗後面推。

原先抵死不從的大狼犬卻忽地往前沖,李晤和呂寧的力道失了憑依,他往後跌坐,她則撲倒在他身上。

洪慕莓正好在此時推開玻璃們,三人都一楞。

呂寧回神,急忙從李晤身上爬起來,拿起狗鏈︰「既然慕莓都來了,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就先和她走吧。」

「可是……」把事情都交給助手,醫生兼院長的他,總覺不妥。

同為女人,很怕自己被洪慕莓誤會的呂寧,道︰「你不要擔心我啦,你要不趕快下班的話,才真的會害死我。」

一直呆立著的洪慕莓,听見這話也大約明白了呂寧的話中深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一會兒,換下醫師袍的李晤,與和他牽著手的洪慕莓,走經過幾家路邊攤。

洪慕莓看著辛勤吆喝的人們,道︰「大家都這麼打拼。」

「妳和我的努力也不輸給他們呀!」

「也是啦,不過總是在上班,休假的時候也大多待在家里看電視,頂多和你一起去散步、逛街、看電影、當義工,我覺得重復一樣的事,說充實也滿充實的,但是,有的時候會突然覺得這樣子很空虛,難道會這樣子過一輩子嗎?」

說到這,她煩躁地攏攏頭發。

李晤想了想,突然拉著她往回走。

「怎麼了?」

「我知道妳這種『癥狀』需要什麼藥方。」

洪慕莓失笑。「你當醫生當太久了。」

不過卻對李晤的藥方期待起來,因他很少教她失望。

回到診所前,李晤牽出摩托車,載著洪慕莓在入夜的道路上奔馳。

由于往游媽媽愛心動物之家的方向,洪慕莓還以為他要去那兒,但他並沒在動物之家停車,繼續往更郊外的地方前進。

周圍的住家愈來愈少,機車因爬山坡而有些吃力,她貪心地用力吸了一口山區森林的氣息。

他終于煞了車,洪慕莓往左邊瞧,只見山底下的萬家燈火,光輝燦爛。

「原來你是要帶我來看夜景。」

「嗯,我心情悶的時候,就會來這里。偶爾跳月兌出自己每天所處的世界,再從外頭俯瞰,這種感覺很好。」

洪慕莓點頭,她原先不舒坦的心情已消失了,他的藥方奏效。

他和她對著山下,試圖指出幾條他們熟悉的道路,聊著談著,幾乎忘了時間。

「……那座橋是我讀小學的時候常經過的,那時候覺得這橋好長好大,好象永遠都走不完似的。現在看,卻覺得只有這麼一點點。」

洪慕莓難得說這麼多話,她甚至談到了不少小時候的事。

由于洪慕莓出生在有六個兄弟姊妹的大家庭,多年前她大哥結婚後,再加上陸續出生的孩子,使得原就擁擠的洪家更是難以負荷。于是排行第三的洪慕莓讀專科時便搬出家里,自己在外租屋,其它弟妹也是如此。

現在她的兄弟姊妹大家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此雖然住在同一座城市中,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聚在一起。多年來,洪慕莓和家人的關系已顯生疏,只是偶爾通通電話,大家都很習慣這樣的關系。

她談了一會兒,想起了一件事,覺得有些奇怪。

「你好象從來沒有和我談過你的家人?」

他沉默,見她的眼神不解中帶有擔憂,才微微一笑,為的是讓她放心。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在我還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

李晤竟是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這使她極為驚訝︰「……那,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個弟弟。」

他原本不想多談,可是面對她的關切,考慮一會兒後,才娓娓道來。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曾經對我和弟弟那樣疼愛呵護的父母,會變成那副樣子。既冷漠又無情,甚至把我和弟弟當成皮球般踢來踢去,只因他們離婚後都各自組了新的家庭,就把我們當成拖油瓶……我弟想不開,走上歧途,加入不良幫派,我一直苦勸他也不听,他還說他沒有家人,他不要任何人管他。後來他失蹤了,完全沒有消息好幾年,直到他犯下幾起結伙搶劫的案子後,我們才被通知,但我們也找不到他。唉,後來他被抓到了,搶劫加上傷害罪,共被判了十幾年,人還在服刑。我去探望過他,他照樣裝作不認識我,也沒有悔意……」

一口氣說到這里,他呼出一口氣,苦笑︰「妳不會因此而看輕我吧?」

「怎麼會呢?」她淚水已不自覺地滾落。沒想到一向開朗的李晤有這樣坎坷的秘密。

李晤的童年,歡笑極少,而是充滿猜忌和不信任!一會兒住爸爸家要被阿姨忽冷忽熱的對待,他和弟弟像是他們關系中的一步棋;而在媽媽家,叔叔的態度就很明確,就是討厭他們,言談中完全不掩飾他心中的厭惡。

好不容易忍受到升上高中之後,李晤便自己在外租屋,而弟弟則是很早就學壞了,自讀國中起便常常失去蹤影好幾天。

而難得的是李晤內心的火焰在經過冰雪的摧殘後卻只有變得更溫暖,不只對人友善,甚至將心比心地去關懷流浪動物。

「雖然我和你的情況相差很大,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我們都孤獨了很久、都滿早就離開了家,只能靠自己。現在我們有彼此可以互相依靠,有什麼難過的事,不要逞強,都請對我說。」她握緊他的手。

他對洪慕莓的善意,也緊緊回握住,讓兩雙手緊緊交疊著,接著像是下定決心般,吐出一段他埋藏很久的想法。

「雖然有一樣的家庭遭遇,但我和我弟的想法不同。他覺得對家庭、社會絕望,所以他放棄了一切,包括他自己;可是我反倒發誓,我將來要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絕不輕易拋棄任何我愛的一切。我承諾過的,不會反悔。」李晤誠摯的目光望進她眼里。

她應該要更感動的。

可是不知為何,洪慕莓的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慌緩緩升起。

她松開了手,不想再提。

李晤也不勉強,他了解,對還未完全從被未婚夫背叛的情緒中走出來的洪慕莓而言,這些話過于沉重了。

或許她在害怕,害怕交心只會導致另一次碎心。

兩個人繼續從高處俯瞰整個城市。

即使是夜里,城市繼續在脈動著,車潮川流不息,有些人已進入夢鄉、有些人則還在工作。

有些人也許每天擦身而過卻不認識彼此,有些人或許終其一生永不相遇。

他原本有屬于他的世界,她也有她的生活。

一個每天在小動物的病痛中打轉,另一個則總在面粉和蛋的比例中傷神。

突然有一天,他們遇見了彼此,兩條並行線就此變成了糾結的絲線。

許多人稱這過程為「有緣」。

可是在現代都市中,一個人一天可以遇見數不清的人;而一個人一生中,又有多少次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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