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清秋一怔,黯然無語。
◇◇◇
「清秋姊。」妍兒凝望童清秋好一會兒,又喚了好幾聲,她都還是沒反應,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妍兒無奈,走上前去,拉下她啃咬指甲的手,不讓她再虐待自個兒的玉手。果然,又見著被咬得光禿禿的指尖滲出幾許血絲。
當童清秋陷入冥思,想得出神時,就會下意識的啃咬指甲,這實在是不大好的習慣,說了她好幾次,就是改不過來。
「清、秋、姊!」這回妍兒加重音量,附在耳邊揚聲喊人,這才把童清秋給招回魂。
「呃!啊?妳剛剛有說什麼嗎?」她眨眨眼,神情有幾許茫然。
妍兒嘆了一口氣。「明明不想做的事,干嘛如此勉強?就大大方方告訴他……」
「妍兒!」童清秋急喚。「不要!我很滿意目前的情況,不要破壞它。」
真倔!妍兒只能這樣形容童清秋。
而愈是倔的人,愈是苦了自己。
「這是少爺要我交給妳的,妳自己看著辦吧!」
「啊?妳怎麼不早說!」童清秋急忙攤開字條,那迫切的模樣,看得妍兒又是一嘆。
老地方見,立刻!
字條上只寫了蒼勁遒勁的幾個字,童清秋二話不說,拔腿飛奔而出。
還說要保持距離,騙鬼呀?
少爺呀少爺,你若還看不清,那真是太不應該了。
◇◇◇
練武場後頭,碧湖澄明,幾株綠柳迎風搖動。
雍莫離神色郁悶,折了株柳枝,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湖面,等人等得悶火直燒。
童清秋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就見他一臉不豫,直想找人開扁的模樣。
「怎麼了?誰惹了你大少爺?」她撩起裙襬,輕巧地在他身旁坐下。
雍莫離一听,回頭瞪她。「妳跟爹娘說,妳不嫁我?」
「你知道了?」這樣也好,至少她有遵守諾言。
「為什麼不?」他還是質問。
童清秋訝異地看他。「這不是我們的協議嗎?我以為你知道的,所以你才對我好。」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可是為什麼一听她果斷堅決的說不嫁他時,他胸口會悶得發疼?像失落了什麼……
「見鬼了!我幾時這樣說了?對妳好是因為我想對妳好,和妳嫁不嫁我沒有關系,更不是條件交換,別把我想得這麼卑劣!」他口氣很差,他也知道,但就是……就是見鬼的無法控制這樣的爛情緒。
「有差別嗎?你本來就不想娶我,是不是條件交換不重要,我們有共識就行了,你在氣什麼?」
是啊!他氣什麼?雍莫離被問倒了。
只是,在乍然听聞她只將他當兄長,甚至為了怕嫁給他而打算和他保持距離時,他一腔狂飆的火氣就這樣燒了起來。
明明是他自己說不娶她的,可是當她真正表明她也不想嫁他時,他心頭那股針戳般的痛又是怎麼回事?
爹娘要收她為義女,那他們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兄妹了,她怎麼可以同意?她就這麼想當他的妹妹,不當妻子?平日雖是滿口兄妹論,一旦事情真走到這地步,他卻好似活生生割舍了什麼,而那很重要……
這些日子以來,與她形影不離的共處,從不避諱男女之防,縱使夜深人靜,心里頭煩躁時,他就會往她房里去,常是背靠著背直聊到夜盡天明,而她,也從未抱怨過他的任性……
別人不說什麼,是因為他們早晚會是夫妻,可是他自己呢?不娶人家,可以這樣壞她名節嗎?
「童清秋!妳有沒有腦袋?如果我不娶妳,妳以為妳還嫁得出去嗎?」
「這你不用擔心,我可以不嫁。」
「妳寧可沒人要都不肯嫁我?我就這麼爛嗎?」他覺得受傷了,非常嚴重的傷!
「我就是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你懂不懂?」童清秋也忍無可忍,不顧一切地吼了出來。「我很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不管一開始是不是有條件交換來的,我都知道你的關懷是出于真心,這樁婚約對你來說一直都是負累,我替你解決它,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你的了,我這樣做有錯嗎?」她壓抑著委屈,倔強得不讓眼中淚光示人。
雍莫離訝然。他怎麼會忘了呢?她是那麼傲的女子,外柔、內剛,寧願自己遍體鱗傷,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
「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妳是負累……」他遲疑地開口,想擁抱她,伸出的手卻沒付諸實行。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樣的名義踫觸她,夫妻嗎?那是他自己舍棄的:兄妹嗎?他又心有不甘……
就在這時,童清秋忽然慘叫一聲,他低頭一看,正好望見一條全身墨黑的毒蛇由她腳邊竄去。他臉色一變,迅速掀起她的裙襬。毫不猶豫的俯下頭吸吮傷口。
「啊!雍哥,不要──」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她急忙阻止,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毫不猶豫的俯下頭吸吮傷口。
太危險了,如果他嘴里正好有傷口,那……
不!她不要他有事。
「不行!雍哥……」她又驚又懼,隱忍許久的淚,在這時落了下來。
「別怕,秋兒,我不會讓妳有事的。」他匆匆地道,吐出毒血,再度重復同樣的動作。
不是啊!她不怕她有事,她怕的是他……
也許是驚痛交織,她一時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
雍莫離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童清秋送回房內,請來大夫,開了去毒清血的方子,也幸好那蛇的毒性不強,加上急救得宜,總算沒有大礙。
虛驚一場後,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雍莫離依然守在床畔,伴著昏迷的童清秋。
「少爺,你也來喝碗藥吧!大夫說你體內也有些許殘毒。」妍兒熬好藥,喂了童清秋喝下,也不忘叮嚀他。
雍莫離的目光沒移開過昏睡的人兒,伸手接了碗,看也沒看地三兩口飲盡,又遞回給她。
妍兒看在眼底,心里有數。少爺分明也是在乎極了清秋姊。
「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我說了,被毒蛇咬傷。」
「不,我指的是你們之間怎會弄成這樣?」
「嗯?」好怪異的問話,這引起了雍莫離的關注。
「你知道嗎?清秋姊很愛你的。」
雍莫離渾身一震,見鬼似地瞪著妍兒。「妳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還看不出來嗎?奴婢身分卑微,但我真的好想罵你!我日夜和清秋姊在一起,她的心事我最清楚了。從一開始,她就很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們有婚約,也不是無助想找人依靠,她愛的單單是你這個人。每次替你裁衣制鞋,她臉上總會流露出單純而又滿足的酸楚幸福;當你為了學習堡內事務,忙碌的四處奔波時,她總在夜里看著你穿過的衣服,抱著你睡過的枕被,想你有沒有吃好、睡好,想到自己忍不住掉淚。
「但是你說得很清楚了,你不想要這樁婚約,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敢或忘,怕違背了對你的承諾。為了還你自由,明明嫁給你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她還是強抑深情,告訴所有的人她並不愛你,寧願背負忘恩負義的罪名,替你扛下指責,她是這樣對你的啊!她這麼愛你,你怎麼可以看不見、感覺不到?讓她愛得這麼委屈!」說著、說著,妍兒忍不住難受地哭了起來。
這一刻,他該有什麼樣的感覺?雍莫離分不清,胸口絞得死緊,泛出酸楚的疼意。
她愛他,他的小秋兒愛他。為何她從來不說?若他早知道,他不會讓她這般委屈的啊!
每每由外地歸來,風塵僕僕的雍莫離總會在門前,看見第一個迎接他的童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