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叫莫海柔的女孩。稼軒,真正矛盾的人是你,不論原來的我還是失憶的我,都有著一份屬于莫海柔的感情,那麼又何需再做二分法?而你卻從一開始就將自己困在逃不開的繭中,真正在折磨人的其實是你而不是我。」
孟稼軒完全愕住。
若以他原先的想法來定論,失去記憶後的海柔,對湘柔的姐妹之情該只有不滿一個月的短暫時光,但是方才,她卻有著深刻的驚痛之情,十八年的情感分明猶深植她心間。這是否表示,她之所以第一眼見著他便執著地認定他,也是因為十二年來多少有著連她也不曾發覺的情愫存在呢?
是否真如海柔所言,他一直在自尋煩惱,將自己困在死胡同中,不遺余力地為兩人制造不必要的痛苦?
考慮太多,是否會淪為杞人憂天?
也許,自己是過于固執了些,何必猛鑽牛角尖,拘泥于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萬一她一輩子就是這樣了,他也要為了自己的堅持而讓她陪他蹉跎一生嗎?
其實,他們都可以很快樂的,只要他不再瞻前顧後。
他是用盡一生的情在愛她,也渴望擁有她,那麼,只要此刻的她情真,他又何必再顧忌未來會如何?他不想再為自己套上沉重難解的枷鎖了。
愁霧散盡、豁然開朗後的心境竟是無比輕松的,他輕撫著她柔軟的秀發,以無聲的擁抱來傳遞他滿腔的深情摯愛。
此時,此刻,此地,在醫院,實在不是郎情妹意、情話綿綿的好時機,他沒忘記有個吉凶難料的女孩還在里頭,而懷中的女孩正蹙著秀眉憂心忡忡,哪來的心思顧念兒女情長。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們沒有很清楚的概念,只知盼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醫生由里頭出來。
「只是流行性感冒,但是她的體質太弱,又拖了好幾天才來就診,你們這些家人也真是粗心大意,連她生病了都不曉得,幸虧這回及時送醫,才沒並發肺炎,現在只要休息幾天就行了。」
海柔一听,益發深感愧疚,近來她滿心都是孟稼軒,實在太忽略湘柔了,竟連她身體不舒服都沒察覺到,她這個姐姐真是太失職了。
孟稼軒輕擁住她的肩頭,無聲地給予安慰。
「不過,有件事你們或許需要好好考慮,病人的心髒不好,惟一治本的方法,是盡早讓她開刀,雖然以目前醫學科技而言,這仍屬重大手術,但好過孱弱的身子一拖再拖,何時結束生命也不曉得。」
海柔身子晃了晃,喃喃地低聲道︰「湘柔的狀況已糟到這種程度了嗎?我真不敢相信……」
「她身體狀況如何你們最清楚,我只是給你們建議,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你們好好斟酌。」
百分之五十——才一半而已呀!有一半的可能,她會失去摯愛的妹妹,若非百分之百,叫她如何拿湘柔的命去賭那只有一半的機率?
孟稼軒拍拍她的肩,代她開口︰「好的,謝謝你,我們會考慮的。」他低首輕哄,「海柔來,我們去看湘柔。」
海柔早已沒了主張,除了茫然地依附他,她不曉得自己還能怎麼辦。
第八章
湘柔的情況已穩定下來,于是便回到家來調養,由三位姐姐輪流照顧。
也許,莫家近來正值多事之秋吧!湘柔的事余波未息,海柔的情海又再生波濤。
原因自然不外乎是何晉平這個海柔「名義上」的男友。
人家關心他的女朋友也是人之常情嘛,于是,這個情感的三角習題至今猶懸蕩著,處于無解狀態。
氣氛好微妙喔!婉柔東瞄瞄、西瞧瞧,哈!這可有趣了,她的個性就是這樣,有好玩的不玩它一把,會很對不起自己。
「我說何晉平,你木頭啊?坐在你旁邊那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可是你的現任女友,不會拉拉她的小手,豆腐多少吃一些嗎?真是的,連這也要我教。」
「二姐!」海柔訝異地輕叫,她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稼軒,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哎呀,別害羞啦!如果不喜歡我們這幾盞電力超強的菲利浦,不會小兩口甜甜蜜蜜地相約花前月下去!」
「二姐!」
「婉柔!」這回阻止的聲浪還多了芷柔。這古靈精怪的婉柔又想玩什麼把戲了?
「也好,海柔,你願不願意陪我出去散散步?」何晉平無限柔情地詢問。
「我……」噢,死二姐!存心扯我後腿嘛!
她擔憂地望向始終不置一詞、面無表情的孟稼軒,深怕他誤會或生氣。
「稼軒……」她怯怯地低叫。
孟稼軒終于撇過頭,「花前月下是你們的事,我沒這麼偉大,用不著向我報備。」平平淡淡地說完,他起身離去。
他能說什麼呢?他有資格說什麼呢?人家畢竟是海柔曾公開承認的男友,而自己呢?什麼也不是,又有何余地置喙他們之間的事。
「稼……」她反射性地追了兩步。
「海柔!」
沒辦法,她的「現任」男朋友叫人了,她只得停住。
「你愛的是稼軒,是嗎?」何晉平專注地望著她問,一個晚上看下來,他自認已看得夠清楚了。
海柔面有愧色,抱歉地低語︰「對不起,我不知道以前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如今我確確實實深愛著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希望你諒解。」
借著這個機會,把事情說清楚也好,那麼以後,孟稼軒就不會再動不動就將她往何晉平懷里推,解決了她的問題,她才有權利對孟稼軒說愛他。
「不用抱歉,我想……我懂。」何晉平黯然神傷,轉身離去。
主角、配角都走了,那女主角何去何從呢?當然趕快找她的心上人去!
「這下你爽了。」芷柔白了婉柔一眼,沒發覺自己說話也染上了婉柔的調調。
「二姐惟恐天下不亂!」湘柔附和。
「喂,你們這麼說就不對了。如果我不推波助瀾一下,這局面還要僵多久?而且,我早看出孟稼軒那個痴情呆瓜已經開竅了,不下這一劑猛藥刺激一下,難不成要到我們白發蒼蒼才能見到這段感情撥雲見日?」婉柔滔滔不絕、頭頭是道地說著,喝了口茶補充水分後,才又對著那兩個已被她說服的女人補充說明︰「而且,這段感情如果太平淡無奇,如何引人入勝呢?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寫他們的故事,一定得設法讓它高潮迭起、賺人熱淚一點才有看頭嘛!。
「什麼?」听得一愣一愣的兩個女人同時大叫。
「你是說你為了你的小說,故意制造海柔坎坷的情路?」芷柔不敢置信地吼她。
「喔,不反對你這麼說就是了。」
「你欠扁!」
接著,平空飛來的抱枕接二連三往婉柔身上砸去。
***
黑夜里,一個嬌小的身軀蜷坐在階梯中,小臉猶有幾道未被冷風風干的殘淚。
孟稼軒到底去哪里了呢?听都不听她解釋就走人,她本以為他是回家來,可是應門的王嫂卻說他開車出去了,她只好枯坐在這里等他。
整整三個小時過去了,他仍是不見人影。
討厭,他老是要這樣傷她的心!
海柔委屈地掉著淚,心頭想著,是不是以前她傷他太深,所以這是她欠他的,理該要還他?
門鎖轉動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頭,幽怨地望著黑夜里那個害她傷心落淚的罪魁禍首。
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孟稼軒驚詫地叫出聲來︰「海柔?!」
她吸吸鼻子,好委屆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快步上前,看清了黑夜中晶亮的水光,「你怎麼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