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我爹……」她渾身冰涼,無力地跌回床上,滿心驚惶。
「今天,我就是殺了你,也難抵我冷氏一門三十七口枉死的冤靈,更難抵我這十六年來所受的磨難與煎熬!」
「我……」盼雲拼命的抗拒著這則驚駭的訊息,不斷的重復著︰「不會的,不可能的,這一定是誤會,我不相信我爹會……不!我們一起去找我爹把話問清楚好不好?那時的你不過才五歲,也許你……」
「要我去听那個包藏禍心的偽君子舌粲蓮花、文過飾非?不,不用了,我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知不知道我父親臨死前那份強烈的痛心與悲哀?你知不知道死于自己最信任的生死至交手下,心中的傷痛有多深?你又知不知道,當我父親緊緊將我護在身下,以自己的身體代我承受一刀刀致命的傷害時,我心中是什麼樣的感受?每天、每夜,當我思及這一幕,我又是如何痛斷肝腸,你嘗過這滋味嗎?你承受過嗎?不,你沒有,你只是個嬌生慣養、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中呵護著長大的嬌嬌女,你當然不懂!而我這一切,全都拜你那個泯滅天良的父親所賜。我父親臨死前,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握住我的手,清清楚楚的告訴我︰‘要報仇,找殷年堯!’他死不瞑目,不論我顫抖的手怎麼做,都無法使他合上眼,當時,我就發誓,只要我還有命的一天,勢必要殷年堯血債血償,讓連死都不瞑目的父親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面對此刻面色陰沉淒絕的冷劍塵,听著字字含悲泣血的控訴,她喉頭發熱,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回想起父親提起冷家人時一臉深深的歉疚,以及口口聲聲說著補償之類的話……天哪,莫非冷劍塵說的是真的,自己的父親當真犯下了如此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她驚疑不定,啞口無言。
「所以,今日就算我要用你殷家人的血以祭那三十七口冤魂,又何錯之有?」
「我……」滴滴的熱淚滾滾滑落,「若事實真如你所言,我無話可說,只求你放過我三個姊姊,她們皆已出閣,冠了夫姓,不算是殷家人了。」深吸了一口氣,她從容地閉上眼,「你動手吧!」
案債女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她的血,能使冷氏一門枉死之人安息,她又有何怨?
冷劍塵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劍,深幽的眼緊盯著神色蒼白的盼雲,他該動手的,一開始,他便是這麼打算著,殺她,是必然的事,但——
若真要她命亡,方才在她觸動機關、千鈞一發之際,他又怎會毫不猶豫的救她?!
是不甘心她就這麼死了吧?他承受過的苦,要她也一一嘗盡,要她這個不識人間愁的嬌嬌女也體會什麼叫「痛心疾首」,什麼又叫「痛不欲生」!
他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而他也的確這麼說了︰「就這麼讓你死了,你如何明白我這十六年來受得是什麼樣的痛苦?」
盼雲打了個寒顫,渾身涼透。「你……你要折磨我以達到報復的目的?!」
他笑的陰沉,「你的命,我會取,但不是現在。」
盼雲跌靠床沿,面如死灰,再也無力多說什麼。「如果這樣能消你滿懷怨恨,我還能說什麼?反正,這是我們殷家人欠你的。」
觸及她眼底的淒然與絕望,他別過眼,退了一步,什麼也沒再說便狂奔而出,任誰也不知道,在那一剎那,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麼。
盼雲咬著唇,凝望他遠去的身影,惆悵悲楚的心頭只剩一片茫然——
?
***
「你沒走?!殷盼雲,你耍我!」當施映仙發覺盼雲依然身處青焰門,留在冷劍塵的房中後,其憤怒可想而知。
「大小姐呀!你該不會以為我有通天的本領,能出得了青焰門吧?」愣了一下,她幡然醒悟,「你是故意的!明知我不可能活著走出這里,你卻什麼也沒告訴我,存心要我去送死!」
可惡,她真夠笨的了,居然到現在才想通!
施映仙一窒,無言以對。
沒錯,她是有意要盼雲白白送命,可是……憑她一點武學基礎都沒有的弱女子,如今怎可能還安然活著,除非,她根本就沒離開過冷影的房中!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盼雲回道︰「我福大命大,縱然步步驚魂、險象環生,最後還是化險為夷,死里逃生,如果害你失望了,實在抱歉得緊。」
沒有人會喜歡被人算計陷害的滋味,尤其她此刻的心情實在糟透了,說話自然客氣不到哪里去。
「你——」施映仙雖氣惱,最後也不得不妥協,「好吧!我帶你出去。」
看來,人家恐怕真把她當成極大的威脅,處心積慮的要她消失。
盼雲苦澀地一笑道︰「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此刻我不會離開。」
如果父親真欠了冷劍塵什麼,就由她來償還吧!她的犧牲若能換得殷府未來的平靜與安寧,不論要她如何,她都甘之如飴。
「殷盼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告訴你,冷影是我的,你別白費心機了。」
盼雲蹙起眉,她在想什麼?而施映仙又說到哪兒去了?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十萬八千里遠的事全都被她給扯到一塊兒去了。
也許,是自己真的讓她倍感威脅,否則她又何必像個驚弓之鳥,敏感得要命。
「我讓你很不安心,是嗎?」
「誰說的!」這會兒又有人口是心非,打腫了臉充胖子,「我爹可是青焰門的門主,冷影是個聰明人,才不會舍我而就你。」
又一個拿身家與名利當索愛籌碼的膚淺女人。盼雲無奈地搖著頭。
冷劍塵會在乎那些虛浮的誘惑嗎?她思考的結果是——他不會!要不,他該會對施映仙曲意奉承,又怎會待她冷若冰霜,不假辭色?
「是否——正因為他不曾在意過你能給他的一切,所以,他才值得你傾心狂戀?」盼雲沉吟著說。
施映仙臉一變,「但,他早晚會想通的。」她也明白,這是自己唯一擁有的利器,可是對冷影卻完全起不了作用。
「若真是如此,他還值得你這般執著嗎?」這番話無疑是推翻了施映仙的說詞。
冷劍塵——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不慕名利,卻只苦苦拘泥執著于兩敗俱傷的復仇,是否,十六年前的那場悲劇帶給他的傷害太過椎心、太過痛徹心扉?
「你的意思是,已決意和我卯上了?」施映仙的臉色難看極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盼雲也懶得解釋了。
盼雲一臉的淡然,看得施映仙怒火一把,「殷盼雲,你別太自信,別忘了你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我還是有本事解決你的命,所以……」
真是受不了!盼雲嘆了口氣,很無奈地望向她道︰「說夠了沒有?我再說一次,他不可能愛上我,而我也不會愛上他,我們之間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愛,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你對我防備心這麼重,但事實上我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威脅你的人,這樣夠不夠清楚了?」
什麼嘛,愈說愈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她和冷劍塵?真是舉世無雙的超級爛笑話!
施映仙會信她的話嗎?會才有鬼哩!
盼雲長得太美了,她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娟細的柳葉眉,兩泓如薄霧般靈澈的眼眸中總是閃著澄淨無邪的光芒,俏鼻直挺,不點自紅的玫瑰唇瓣,凝雪般細女敕的容顏有如出水芙蓉,美得撼人心魂,如此不染塵煙的靈性之美,縱然孤冷如冷影,也難保他不會心動,一般人想不動心都難,何況是一身滄桑氣息的冷影,最是需要盼雲純淨、似水柔清的慰籍……要冷影把持住一貫的冰冷無情,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