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夠胡涂了,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她家中,還和她聊了好一會的話,她居然到現在才想到要問他的名字。
「我——」他遲疑了。
在她這麼痛恨自己的情況下,要讓她知道自己真實的身分……他悲慘地輕嘆,不敢再想象下去。
「怎麼了嗎?」她直覺地猜測︰「是不是你的名字很不雅、很難听?沒關系,我不會笑你的,說嘛!」
他莞爾,為她的想象力感到好笑。「不是。」他是怕她翻臉不認人。
「那……」落雲還想細問,他已扯開話題。
「還是談談你自己吧!這麼千辛萬苦的躲避裴慕凡總不是辦法,我猜令尊八成已看穿你的心思,知道你在使計拖延,要不了多久,你總要和裴慕凡見上一面。」
「我知道,這種情形我早預料到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只好故計重施。」大姊都逃得過,她就不信自己的運氣當真如此可悲復可嘆,難逃此劫。
筆計重施?裴慕凡思忖著,瞬間有所穎悟,叫道︰「你想逃家?」
「噓,小聲一點啦!」落雲瞪他一眼,「你少大驚小敝了,不過是出門去游山玩水,度過這段危險期後再回來。」
「那你現在告訴我,不怕我告狀?」
「喂,我這麼信任你,還對你推心置月復,你不能這麼沒良心,出賣我哦!」她瞪著他,認真地警告道。
是喲!因為她對他推心置月復,所以,他就傻傻地任她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卻只能啞巴吃黃連,一聲也不敢吭。他凝望著陽光下落雲那無邪純真的笑靨,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想法瞬間浮現腦海……
是啊,有何不可呢?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一抹從未有過、溫柔至極的笑容正出現在他的嘴角——
★★★
夜,悄悄來臨。
今晚,本來她爹要她到前廳用餐,正式見過裴家父子,不過,她堅持自己身子尚虛,想在房中用餐,且听行雲說,裴慕凡也勸爹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其它的事可以明天再說,反正也不急于一時,所以落雲才得以逃過一劫。
總之,不管怎麼說,今天她是逃過了,不過以後呢?她已經拖不下去了,再不想個法子應對,明天她就不得不見見裴慕凡,然後……想也知道,豈能任爹爹如此隨意便將她許給一個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向來柔順的大姊都有這個勇氣獨排萬難,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更何況是從不知妥協、認命為何物的自己!
對!她該起而效尤,大姊是她的榜樣、大姊是她的偶像、大姊是她的……
總之,她崇拜大姊!
說做就做!她迅速整理簡單的行裝,帶足了銀兩,躡手躡足的出了落雲居,動作靈巧地往幽暗的後門行進。
從前,大姊還有她和行雲、盼雲一起共商大計,聰穎的行雲還幫忙騙來後門的鑰匙,可是她這一次的決定,卻連行雲也不知情,當然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看了看比她個子還高的牆,她莫可奈何地輕嘆了口氣。
她比織雲還命苦,堂堂殷家二小姐,如今居然淪落到「爬牆」的地步,想來還真是感傷啊!
算了,少長吁短嘆,此刻自力救濟要緊。
她一咬牙,認命的撩起裙擺,開始努力的往上攀爬,幸好她平時就好動活潑,否則要換成縴雲,鐵定吃不消。
好不容易一腳勾上牆頭,再很不淑女的將另一只也跨過牆頭,她才重重吁了口氣,一雙縴縴小手來回猛搧風,嘴里還喃喃叨念︰「真見鬼的倒霉透頂!也不曉得欠了裴慕凡什麼死人債,要為他這樣離鄉背井!」
暗處的裴慕凡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禁看得瞠目結舌。
我的老天!那真的是飽讀詩書,端莊守禮的閨閣千金嗎?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議外,還有一股啼笑皆非的沖動。
「我能請問你在干什麼嗎?」
驀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落雲好大一跳,要不是坐得太穩,她鐵定會整個人跌下去。
看清倚在牆邊的身影後,她嗔怨道︰「無聲無息的冒出來,想嚇死我啊!」
他輕笑道︰「我站在這兒好一會了。」
誰知,這個答案讓落雲更感不滿。「你很惡劣ㄝ!看我這麼辛苦,居然袖手旁觀,放我一個人在這里孤軍奮戰,你到底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呀!」
是嗎?他倒覺得她挺自得其樂的嘛!
雙手環胸,他悠閑的靠著牆,談笑自若道︰「看你一個人也混得挺愉快的,不好壞了你的雅興。」
這像是人話嗎?落雲氣呼呼地。
算了,她心胸寬大,不和他計較。「你是來給我送行的?」
他回以一笑,不答。
「你如何肯定我今晚一定會離開?」她又問。
「我自認不是白痴。」這話有些調侃意味,好似問這問題的人是白痴。
落雲白了他一眼,卻無法對他動怒,反而低低一笑,「也對,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要開溜。」
他聳聳肩,「你打算就這樣和我談話到天亮嗎?」
「呃——」她難得露出靦腆之色,「我不太敢跳下去。」
這膽大包天的女人也有害怕的時候?裴慕凡有些戲謔地瞅著她。
「不要這樣看著人家嘛!我是真的……有點……呢,怕怕的。」她小小聲的說。
他微微一笑,輕易的翻身而上,朝她展開雙臂,她本能的倚向他,任他摟著自己的腰躍下牆頭。
大概是被他抱上癮了,她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點沉醉——雖說除了段年堯,她不曾與人如此親近過。
「謝……謝謝你。」她語帶嬌羞地輕聲道。
「不用客氣。」他凝睇著她,「想好要去哪里了嗎?」
「有點想念大姊,我想先去臥龍堡看看我大姊。」
「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一個女人只身而行,途中遇上麻煩怎麼辦?誰能照料你?尤其你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又長得月兌俗嬌麗,更是危險。」
落雲輕咬下唇,無言以對。
這些她完全沒想過,剛開始,只是想離裴慕凡愈遠愈好,可是如今……她左右兩難,遲疑了。
「所以,我決定與你同行。」他不疾不徐地接口。
「啊?」落雲瞪大眼,傻愣愣地望著他。
「不要懷疑,我決定陪你前往臥龍堡。」他輕捏落雲粉女敕的臉蛋,那雙閃著疑惑的大眼楮格外惹他憐愛。
「可是……」
「你有更好的主意?」他面不改色,淡然問道。
「沒有,不過……」
「你信不過我?」他又問。
她毫不考慮地否認︰「不是,但……」
「那還有什麼問題?」
話全讓他說完了,還要她說什麼?
她有些泄氣地垂下頭,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你連名字都吝于讓我知道……」
他听見了。語帶試探地,他問︰「如果我說,我姓裴呢?」
她吃驚地抬起頭,一雙大眼楮死瞪著他。
看吧,他就知道!他還要命的話,最好別太老實。
裴慕凡苦笑。「裴修文,很正常的名字,托你的福,不難听,也沒有不堪入耳。」
這不算騙她,因為修文是他的字。
自小,他便習得一身好武藝,好打不平,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少時期,只要路見不平,怎麼樣也無法坐視,讓裴苡謙頭疼了好一段日子。
弱冠之後,裴苡謙告誡他,要他潛心養性,偃武修文,此後,他使極少舞刀弄劍,反而靜下心性,潛心修文,也造就了今日豐采逼人,沉穩內斂,溫文儒雅的裴慕凡。
落雲神色緩了緩,「先前你怎麼不說?」
「因為我姓裴呀!而你又這麼唾棄裴慕凡,我實在很怕被你遷怒,慘遭池魚之殃,」接著,他要笑不笑地問︰「你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