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老天︰她這輩子從沒有這麼狼狽過。
天殺的裴慕凡,我與你勢不兩立!
她暗暗咒罵著,步履仍片刻也不停留的「逃」出危險地帶,直到她以為走得夠遠了,才停下腳步,輕輕吁了口氣。
再往前走便是清風苑了,行雲告訴她,此刻段年堯正在清風苑和那位令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貴客」相談甚歡,她可不想冒被逮到的危險。
偏偏天不從人願,眼力極好的她,眼尖的發現撲了個空的母親正往這兒走來。
天啊!倒霉透頂了,她終于明白「四面楚歌」是什麼滋味了。
裴慕凡見一容貌月兌俗的女子苦惱的呆立著,明顯的不知所措,于是他自然地上前詢問︰「姑娘,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落雲仰首直視他,毫不考慮的回答︰「讓我消失在看得見的地方,不論用什麼方法!」
裴慕凡看了看羅耐梅的方向,又望了望身後的段年堯,隨即了解她的意思,沒有多問,立時出人意表的環抱住她,在她的驚呼聲出口前,縱身一躍,下一刻,他們已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
這方法很別出心裁。落雲想,這大概算是山窮水盡後的柳暗花明吧!
「老爺,落雲不在房中。」
由枝葉的隙縫,落雲可以清楚的看見母親正在她身下討論著她的失蹤。
「怎麼會呢?她不是身子不適嗎?能去哪兒?」
看父親的神色,好象瞬時了解了什麼似的。
慘了,慘了,這下她真的玩完了!
「二姊向來就靜不下來,連生了病也不安分,真是比我還不乖!」言下之意,她已經很不乖了,還有人比她更不乖,這種盼雲式的說法,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
「她身子都還沒完全好……要找找她嗎?」羅耐梅擔憂地四下張望著,卻令樹上的落雲捏了把冷汗,不自覺地緊靠向裴慕凡,借著有限的枝葉以遮蔽兩人的身軀。
「可能是生病好些天,出來透透氣,別急著找她,明兒個再說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時,不是嗎?」還是裴苡謙的想法比較單純,不留深思。
「也好。」段年堯同意道。因為上一刻說要出來游賞各處景致的裴慕凡也不見了,就算找到落雲也沒有用。「我們也好些年不曾好好較量棋藝了,苡謙兄,不如咱們就下兩盤棋,比個高下,你意下如何?」
「你這麼一說,我也跟著技癢起來了,這回,我倒想好好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就這麼說走了,走吧!」
一行人再度移師清風苑,唯行雲走前,在樹下停頓了會兒,有意無意的往上瞥了眼,然後帶著一縷耐人尋味的笑容隨著父母離開。
「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落雲吁了口氣,大概是嚇呆了,有些語無倫次。
「被逮到——很慘嗎?」裴慕凡問道,瞧她一臉如蒙大赦的模樣。
「啊!」落雲驚呼,她都忘了身邊還有個人,這突然加入的聲音足足嚇了她好大一跳,整個人幾乎往前栽下去,幸而裴慕凡及時伸出手,將她拉回懷中。
「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又重復同樣一句話。
「你只會說這一句嗎?」裴慕凡好笑地問。
「我還會說死里逃生的感覺真好。」
「那麼,你回魂了嗎?」他總覺得她說話有些恍恍惚惚、顛三倒四,和殷盼雲的說話方式有時真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差不多了。」
「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躲避下頭那群人嗎?」他想了想,大膽猜測︰「你是殷家二千金,落雲姑娘?」
落雲雙眼亮了起來,「你很聰明咄ㄝ!」
「過獎。」
其實,這和聰明沒多大的關系,縱觀整個殷府,如此絕子能有幾人?尤其她裝扮不俗。再者,段年堯等人方才討論的是殷落雲,要找的也是殷落雲,她若不是殷落雲,躲得這麼勤干嘛!
他想起方才那行人其中一段對話。「你這樣子實在不像生病的人。」
「裝的啦!」她坦率地回道。對于眼前的男人,她竟一點地不排斥,還能很自在的與他傾心相談,不留想到要刻意隱瞞什麼或防備什麼,他和那些故作風雅的富紳名流不同,輕易地贏得了她的好感。
他不解地揚起英挺的眉,問道︰「裝?為什麼?」
「還不都是那個討厭鬼裴慕凡害的!」落雲忿忿然道。
這回答令他一愣。「裴慕凡曾開罪于你嗎?」
他有些戰戰兢兢,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敢斷定,如果落雲此時知道他便是裴慕凡,定會毫不考慮的將他推下樹去!
「要不是他,我今天不會落到見不得人的地步!」她沒好氣地回道。
「哦?說來听听。」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逼得人家小泵娘走投無路啊?何況他們今天是首度見面。
落雲不疑有他,毫無心機地侃侃而談︰「這個裴慕凡,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曾一度害得我大姊為了躲他而離家數月ㄝ!還差點間接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她沒頭沒尾的說話方式,換來裴慕凡簡單的兩個字︰「不解。」
「哎呀,你好笨哦!」落雲戳了他胸膛一下,這才注意到他們緊緊相依,姿態過于親密,難得地紅透了嫣頰。「你……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和我談話嗎?」她羞澀地道。
「噢!」他如夢初醒,環在她腰際的手緊了緊,抱著她俐落地自樹端躍下。
「然後,可以放開我了。」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裴慕凡從沒這麼听話過。在他松手的瞬間,心底涌起濃烈的不舍,望著空虛的胸前,竟懷念起懷中曾有的真實感與那淡淡的馨香。
落雲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視線,燒紅的嫣頰,使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假戲成真,真的生病了?
討厭!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麼別別扭扭的,原來那個落落大方、率直灑月兌的段落雲到哪里去了?該不是在房里悶了多日,把腦袋給悶壞了吧?
「天殺的裴慕凡!」她又找到一個冠冕堂皇、可以理直氣壯地咒罵裴慕凡的理由了。
裴慕凡冷汗直冒,寒毛一根根機警的豎起。「呃,你可不可以說明白一點?裴慕凡的‘姿色’、你大姊以及一對有情人……三者之間有關聯嗎?」
「當然有!你都不知道,當初我爹執意將大姊許配給裴慕凡,害得我大姊離家出走,後來認識我姊夫,又因為裴慕凡這個大麻煩卡在中間阻撓,害得大姊吃了好多苦頭,這筆帳當然也要算在他頭上。」落雲真是愈想愈不甘心。
裴慕凡苦笑。他壓根兒就不曉得這件事,怎能把過錯推到他身上呢?
他忍不住出言道︰「這是欲加之罪。」
「不管,我就是唾棄他到底了!舊仇加新恨,勢不兩立。」她近乎頑固地堅持著。
「新恨?」他又問。
「對呀!要不是為了躲他,我何必裝病,又何必躲爹娘躲到樹上去,更不會留下有門不走、跳窗開溜的可恥記錄!」
跳窗?一個千金小姐?裴慕凡想象著這一幕景象,忍不住低笑出聲。
「你在幸災樂禍!」她不悅地指責,氣鼓鼓地瞪著他,模樣嬌俏動人。
「不是。」他收起笑容,輕拍她粉女敕的臉蛋,憐愛之情沒來由地漲滿心胸。「你很可愛,和我見過的大家閨秀不同。」如此俏麗靈動的陽光天使,他先前怎麼會認為她是病西施呢?真是錯得離譜。
又來了!在他如此專注的凝視下,落雲再度感到心口不規律的跳動。
別開眼,她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